山不来见我,我自去见山。

萧濯面无表情给自己找了个勉强能说得过去的理由,随手将亵衣丢在床榻上,转身离开广平苑。

上辈子殷殊鹤亲自送走了常德益。

皇帝虽然震怒,但为了自己的面子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将这件事情闹大,否则他的脸该往哪儿搁?所以命令锦衣卫直接将人在诏狱中秘密处死,殷殊鹤亲手替他挑了白绫。

当时他就站在外面亲眼看着常德益被人勒死。

从最开始奋力挣扎,两腿直蹬,到最后渐渐没了力气,喉咙里吐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声响,那双泛黄浑浊的眼睛到死都没有闭上,直直地盯着他看。

殷殊鹤不觉害怕,只觉得快意非常。

但这辈子他却失了再送常德益一程的兴致。

可能是人死过一次,所以那些曾经被关在暗室、被杖责、被掌掴、被威胁的恨意变得遥远而淡薄。

他的仇人早就不是常德益了。

只不过殷殊鹤难得有些迷茫,也觉得无趣。

因为一时间他竟然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跟上辈子一样继续藏在暗中搅弄风云,算计人心,最后登上司礼监掌印之位,跟世家争锋相对,做皇帝手中最锋利的那柄刀吗?

然后等皇帝沉疴渐重,再扶持新帝登基,以求自己能继续做那个在朝堂上呼风唤雨的大权宦?

殷殊鹤眯了眯眼,可是萧濯也回来了。

若是他们继续合作,上辈子那出闹剧是否会再次重演?

若殷殊鹤选择换一个像萧煜那样更好拿捏的皇子扶持,他们又会如何针锋相对?

殷殊鹤扯了扯嘴角,想着想着又觉得自己多虑。

那日他们不欢而散,萧濯在有前世记忆的情况下,未必会允许他活到会对他产生威胁的时候。

他深吸一口气,漠然脱了身上的宦服,将自己整个人都沉进装满冷水的木桶里面。

两辈子他身上这见不得人的病症都如同附骨之蛆。

而且他发现自恢复前世记忆以后,他这幅下贱的身子对萧濯的渴望更加强烈,以至于不过是几日不见,他犯病的症状竟然比前世更加明显。

不够。

无论如何都不够。

殷殊鹤握紧了拳,咬紧牙关,只觉得额头上的冷汗越来越多,胸膛也不断起伏,脑子里像有什么快要炸开了一样,即使是浑身上下都泡在冷水里,依然控制不住呼吸急促,煎熬难耐。

于是这种时候他开始想念冬天。

若现在是在寒冬腊月那就好了,温度极低,水也寒冷刺骨,便是再汹涌的病症,也能很快被压制下去。

殷殊鹤厌恶极了自己这幅难堪又无法自控的模样。

最关键是,到了这一刻他竟然还在想念萧濯的拥抱跟亲吻,想念上辈子萧濯贴着他耳边承诺永远不会让他再犯病的缠绵。

多可笑。

难道都死过一回了,他还守不住自己的心吗?

更何况这辈子是他先一步做出了选择,是他故意激怒萧濯,让萧濯愤而挥袖离去。

怎么,上辈子吃过的教训还不够深刻?

“忍住......忍住......”

殷殊鹤挣扎着从浴桶里站起来,勉强给自己穿上衣服,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再想萧濯,不要再将自己的感情倾注到别人身上。

阉人残缺,本就不该喜欢上任何人。

老天爷让他重活一世,大概就是为了让他意识到上辈子的自己有多愚蠢。

就这样,他逐渐冷静下来,强撑着走到床榻前抽出那柄一直藏在枕头下面的匕首,准备像之前做过很多次那样,在手臂上狠狠划下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