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濯没有哭。

他只觉得讽刺。

萧濯早慧,那时候已经想通了母妃当年之所以会遭人陷害被打入冷宫的缘由。

无非是因为有宠有子,才格外遭人忌惮。

可这一切当真是后宫为了争宠而设的局么?

若是没有皇帝默许,若是没有皇帝纵容,他母妃何至于此?

那时一众外家之中独属崔家势力最大,地位声望皆如日中天,皇帝想要绝对的权力,自然厌恶外家掣肘。

随着他母妃被打入冷宫,崔家在朝堂上也屡被敲打,势力大不如前。

所以对不住什么?

该说对不住的人究竟是谁?

她为了他明明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可惜人心险恶,她不过是被当作棋子卷入其中,葬送一生的牺牲品。

最后,曾一度宠冠后宫的宸妃娘娘在冷宫中悄无声息地没了气息,被一张草席裹着草草被拖出宫去埋葬了事。

那一日是萧濯最想毁灭一切的一天。

他想拿把匕首去将皇帝杀了替他母妃偿命,又恨不得将整座皇宫一起烧了,可事实上他根本无能为力,他什么都做不了。

身为一个被打入冷宫,失了帝心,活得连狗都不如的皇子,他连见皇帝一面都没有资格。

便是那个时候,在他满腔愤恨与不甘,浑浑噩噩在深夜像孤魂野鬼一样在宫中游荡时遇见了殷殊鹤。

殷殊鹤旁边的小太监不知做了什么,吓得面色青白,瑟瑟发抖,颤声抓着殷殊鹤的衣袖问他:“你......你......你杀人了......不,我......我也杀人了......”

“方才他挣扎得那么厉害......死的时候连眼睛都没闭上,你说他会不会回来找我们?你......你不害怕吗?”

黑暗中萧濯只看见殷殊鹤的侧脸。

他听到他用那种强撑着平静却微微颤抖的声音:“怕又怎么样?你敢违背常公公的命令么?”

“不杀他,那死的就是我们。”

“行了......”殷殊鹤似乎深吸了口气斥责道:“把你脸上这幅丧气相给我收起来!”

不知道是在跟惊慌失措的小太监说,还是在跟自己说。

殷殊鹤过了良久以后放低了声音喃喃自语:“若是不想过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就往上爬......一直往上爬,爬到有一天手中握有权力为止。”

小太监还是那副惊惶不安的模样,瑟缩着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藏在假山后面的萧濯却听清楚了。

他反复咂摸着殷殊鹤的话,在那个夜晚,忽然从那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中醍醐灌顶般明白过来:

崔氏送她母妃入宫又将她放弃为的是权力。

皇帝将他母妃当作打压世家的棋子任她遭人陷害也是为了权力。

所以他如今这种愤恨不甘,自怨自艾的状态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没人看到当时他那张尚还稚嫩的面孔在假山背后闪过怎样扭曲的神色。

他从那一刻开始决定去争、去抢,哪怕付出一切,也要让曾经伤害过他母妃的人付出代价。

只可惜母妃一直教他为善,他却选择为了争权夺利变成一只恶鬼。

总之,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殷殊鹤。

后来萧濯一个人在冷宫里度过了漫长又难熬的几年,他依靠老嬷嬷们闲聊了解宫中动向,学会了忍,学会了藏拙,学会了示弱......

在储位之争愈发激烈,大皇子跟三皇子先后失去帝心以后抓住机会离开冷宫,向崔家证明了他的价值,再后来出宫立府、入朝听政......他曾经汲汲营营筹谋的一切都在朝着他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