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客也是要来回推让客气的,奉星如走回厅里坐下,却见那抹身影倚在窗前,侧过脸来,看了看他,随后垂下眼睫,遮盖了神色:“那天,是我失言。”

奉星如凝望瓷杯里水波回荡的细碎光影,柏淑美多骄傲啊,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想必是他生出了难得的歉愧,且这愧疚纠缠他许久,才令他放得下自矜对他承认失误。

奉星如太了解柏淑美了,他们并肩看过盛大的新年焰火,焰火升空、爆炸、炸开斑斓灿烂的火树银花,男人仰头品味,他眸子里映满金紫银青的壮阔烟光,殊不知,他才是奉星如眼里的焰火。那么炽烈、那么秾艳、磅礴而绚丽。也因为太了解,他失去了应答的欲望。

柏淑美需要他的原谅吗?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那些纠葛亏欠,又岂止一句两句。

奉星如拧了拧裤褶,男人等不到他的回应,语气慌忙起来,“你今天回来,是要”

“你放心,我和二少爷谈完,马上走。”

奉星如打断他的话,墙外传来他们回来的声音,他站起身,朝为首的男人点了点头:“大哥。”

他马上错开眼,对注视他的丈夫说:“先生,我们单独谈一谈吧。”

他提起包,男人沉默地凝望他片刻,转身,引手。他目光里坠着沉重的坠子,勾着原来苦心粉饰的太平下坠。奉星如想,他预感到自己将要说什么了,毕竟,他是柏兰冈。

奉星如越过各异的视线,他们让开夹道,他沉默地穿过。

“离婚协议?”

柏兰冈接过奉星如压在台面上递来的纸页,抬头五个字白纸黑字,那么刺眼。他拿在手里翻看,模板样的合约,但细节修改过,他的视线再次投向奉星如,奉星如的手边还有一本文件夹,显然是准备万全。

“你要离婚?”

奉星如磨着文件夹的边缘,慢慢地开口:“先生,我曾经以为,”说到这里,他话音一停,嘴边浮起一点缅怀的笑意,但笑意很淡,也并不好看,“我们夫妻一场,没有情爱,也有恩义。也许,我还是太高看自己了。”

柏兰冈拧起了眉头,他看见了,男人似有反驳之意,但奉星如说的却是事实,他怎么会有反驳的余地呢?于是奉星如自顾地接下去:“我知道太太跟奉家一定达成了什么协议,不然你们不会凭空娶我一个既无家世、也无成就,连腺体都残缺,平平无奇的人进门。可我不能生育,信息素水平也很低,柏家少夫人金贵又尊荣,光从这两项,我已有愧于您,有愧于它,我想,少夫人这三个字,该许给相称的人才是。”

“而且,与大少爷尽管非我所愿,到底是不忠,于您来说,我背叛了这场婚姻,令您脸上无光,我也无颜再担任二少夫人这四个字。”

“我不怪你。”男人声线嘶哑,他的视线紧紧追在奉星如脸上,不肯错过他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奉星如见过他许多样的目光,意气风发的、沉郁难消的、情潮翻涌的、愤怒的、冷漠而无动于衷的、高兴时弯起眼尾雀跃而英俊的但奉星如从未见过他此刻的模样:来自亲兄弟与妻子的双重背叛的恼怒尚且来不及排遣,又遭到了妻子单方面的冷待,冷待结束,妻子却说要分离。他心力交瘁,每一寸抚过奉星如的视线,都压着跌入苦闷深处、久不见日光的痛苦。他又重复了一遍,像是苍白的涂抹:“我从来没有责怪过你,你是无辜的。”

奉星如苍凉地笑了笑,男人愿意宽宏大量,他却是回不了头了:“始终是我对不起您。我知道我并非您的良人,平白在您枕边蹉跎那么久,您一定也饱受困扰。然而我是否也可以说一句,这些年来,我们固然不是合拍的夫妻,但为您打理家务,出席场面,维系各样的交情,陪您熬过一次又一次发情期,您交代的事务我也都尽力完成,二太太该做的,我都做了。奉家拿了多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