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卫的战士拉开重重防爆门,奉星如眼底的悲怆没有掩饰得完全,因此当他坐下,探视玻璃后的人竟笑了,甚至有些快意:
“你现在的表情,跟奉韶镧来看我的时候一模一样。”
奉星如这才正视他,“你有什么资格提我父亲。”
对面的男人已经老了,头发里掺杂灰白,因为肤色黝黑,更显得衰败。他鼻梁细高,眉弓略凸,眉骨之下的眼窝极其深邃,两只眼珠盯着奉星如的时候,便总透着森冷诡谲的邪异不似国人温和俊秀的立体,他的眉眼陷得锐利深刻,线条分明,连睫毛都根根清晰,说不好是拉美还是菲律宾印尼南洋一带的混血,总之是广西边境外东南亚多见的一种面相。
他肤色黄黑,牙齿就显得白这种时候,亏他还能笑出来,他不仅笑,而且大笑,“奉韶镧要是知道我死之前还有他的儿子来送,他一定后悔当初拼命保下我。”
“你什么意思?!你到底对我爸做了什么手脚,为什么他会被怀疑那么多年”奉星如蹭地弹起来,每当夜深人静时,他心头总是盘旋不息地质疑二十年了,质疑压成了愤恨,终于得以宣泄。今天或许就是他揭开谜底、为父亲洗脱污点最后的机会昂登,他曾经离父亲那么近,就在父亲的对立面,参与他的生,旁观他的死。他是父亲遗留在这世上最后一缕痕迹。
昂登哄然大笑,他连拍桌子,铁链砸得哐哐作响,甚至试图站起来,立刻被旁边两个武警奋力压制。他们这厢对峙如此激烈,门外的警卫也冲进来按住了奉星如,劝他不要激动,还给了他一杯水。
郑团长只在门口深深一凝,他点了点头,警卫士兵们刷刷地又退了出去。
探视玻璃后,武警呵斥昂登一声,也退回原处守卫。
昂登十分得意,他的眼珠子在奉星如身上转了一圈,竟然还敢感慨:“你跟貌镧很像,又不太像,貌镧太硬了你们中国话叫过刚易折,他就是太烈,为了抓我连你都舍得放弃。你不一样,你太软,追杀我6年,掸邦、湄公河、西港、得山我给你那么多机会,竟然都没得手。”
“奉韶镧。他有名有姓。”奉星如平稳了心绪,冷漠地盯着他,强调。貌是缅语,意为弟弟,父亲一辈子铁骨铮铮,决不能任昂登用缅甸称谓玷褥他的身后名。
“他就是貌镧,”昂登抓着铁链,直直逼视奉星如,他神色偏执,奉星如却明白了他要从自己脸上剜出奉韶镧当年的痕迹。“假如我当年没有在佣兵营保下他,他早死了,一把火烧掉,不知道埋在哪颗罂粟下面,变成孤魂野鬼,无家可归,黑天白夜都只能在鸦片田里游荡。”
“他叫我哥昂,这声貌镧,我叫了八年。后来你们的好组织把他抢走了,他屁滚尿流地回去,有了名字有了姓,转眼枪口就对着我了”
昂登声调拔高,高亢得仿佛连屋顶都受了震动。他目光亢奋,神情逐渐癫狂,但扫来的视线,奉星如看出他其实很清醒:“我叫他别干了给你们卖命不知道哪天就死在谁手里,缅甸那些毒枭军阀、西港那些赌鬼嫖客、欧洲那帮人皮兽心的洗钱佬政治犯鬼知道他几时就没命了!我不要他帮我做什么事,有我在一天,吃好喝好绝对不差他那一份,安安稳稳的,他永远是我的貌镧,所有人的德钦,不好吗?”
“可是他不愿意还对我开枪,”昂登指了指自己的胸膛,“我身上的伤,一半是替他挨打,一半是他给的。三个弹孔,三个血洞。”他比了个“三”的手势,旋即慢慢地划开了笑容:“没有打死我,我活下来了,他死了。”
说完,昂登的笑容逐渐冷淡,最后敛平了。他紧紧抿着唇,两只已经略有发黄的眼珠一瞬不瞬地落在奉星如脸上。即便被关押了,他的视线依然犀利如刀。奉星如知道,这一回,他没有透过自己的五官看什么人;他紧紧盯死的灵魂,就是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