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知晓我对萧时衍的心意,也知晓母亲因这事而避世。

除了三年前他因这事对我动过一次家法,险些要我半条命之外,便再也没干预过我与萧时衍往来。

有一年除夕夜宴,我借着酒劲儿问过父亲为何不再教训他这惊世震俗的儿子。

他用温暖宽厚的手掌在我脸颊上轻轻拍了几下,目光温和,“你始终是我的孩子。”

我从回忆里抽身,眼看着朱红宫门缓缓打开,不由得向前迈了几步,我看到穿着绯色官服的父亲,也看到他鬓间新生的白发。

父亲与我说,他此次回京述职时间紧得很,出了皇宫还要去司南卫一趟,怕又是回不了家了,还念叨着“为何你娘不见我一见?”

我把父亲送到外城门,临出上京前,父亲交与我一浅色信笺是给我母亲的。

“可不许偷看!”

目送父亲出城后,我调转马头,却见城门边一条小巷间闪过一顶小轿,轿子浅色的帘布与我手上的信笺颜色一样,都是母亲喜欢的湖蓝色。

可父亲,终究是没能为母亲煮了那碗长寿面。

元丰十三年腊月初二,且云遭哆纳族侵袭,父亲率且云守军抵抗外敌,无奈后者早有预谋且军士众多,守军节节败退。

初四,父亲派人去往上京向皇帝请出兵圣旨,并向溯原军求助,然无圣上旨意,各城守军不可私出本城,溯原统军不敢出兵。

初七,且云西城被哆纳攻破,父亲率兵死守东城。

初八,且云军孤注一掷,以身守城,以命护国。军士两万,无一生还。

同日,溯原统军收到皇帝出兵旨意,即刻出兵,打退哆纳军,守住且云。

初九,收敛且云军士尸骨,面容可辨、有名有姓者一万五千三百二十人。然,父亲并不在其中。

初十,百姓于且云东城阴沟处寻得一残肢,上有母亲为父亲绣的平安符,符上绣着父亲的姓名陈修平。

元丰十三年腊月十三,父亲的骨灰送至上京,祠堂多了块柏木牌位,被刻在牌位上的……是我父亲的姓名……

可他和我说好要回来过年啊,他说,他还要给母亲做寿面,要我和萧时衍给他敬茶……

“爹……”

府里一片肃白,风卷着黄纸磨蹭过地砖,我跪在灵位前,看着纸钱沾火后燃出红光,然后蜷缩,然后成灰。

外边一阵喧哗,曹公公领着一队金羽卫鱼贯而入,那阉人朝我父亲灵位行了一礼,而后甩甩袖子:

“陈大人节哀,陛下感念老大人忠心为国,特派咱家来送送老大人。不过溯原那边传来消息,说是老大人不顾律法,私自向溯原请援兵。

“陛下知老大人当时的难处,但《齐律》上写的明明白白,陛下也不好徇私。老大人已驾鹤西去,那今儿个就请陈大人替父受过吧。”

无力与他浪费口舌,我摆手拦下身边怒目圆睁的堂兄弟。

“遵旨。”

起身出了祠堂,两个金羽卫束住我四肢,缠了挂刺的棍子从小腿打至腰腹。

“咱家告退。”

带着满身血迹,再跪下,再看着纸钱燃烧……

就这样跪到第三天夜里,不知怎的起了一阵邪风,吹得纸钱四处乱飞,我伸手扒拉回两把纸钱,把它们放进火盆。

“爹,你回来啦?”

四下里只有呼呼风声回应我。

“爹……你回来,让儿子再看你一眼……行不行啊?”

只有风声,只有风声……

第章诛心颜

瞳仁映着橘红火光,想起初七那日拥着东瀛舞姬在揽仙楼中作乐的皇帝,想起寡不敌众死守边城的军士,想起忠国忠君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