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歇挠挠头,喉头滚动,而后凑到我身边,压低嗓子说道,“怀哥,你和王爷这么些年,我都看在眼里,你莫要听他们胡言乱语。王爷是个真性情的,断不会做害你的事。”
“小歇,若非那天你违了他的意思改道行军,我与那两万军士怕是连个全尸都落不着,我信他……我…我该怎么信他?”
夏歇张了张嘴,却终究没吐出一个字,他低下头,扣着身上套着的软甲,再不作声。
我叹息一声,终是与他沉进这无奈的静默中。
马车驶过三重门,我们需得步行至樾呈殿。飞檐画栋一如往昔,宫里侍从护卫却全都是些新面孔。我望向百步外的宫殿,里面有我的萧时衍。
想起三年前的那夜,他伏在我耳边说“我想做皇帝”,心里有条弦断了我的小南襄王有野心,有手段,这半年来他日日与我同住一处,他私购玄铁,暗买粮草,瞒得了别人,瞒不过我。
老虎露出了爪牙,我再也摸不透他。
探子送来小南襄王勾结关渡将军的密报,那时我甚至想着,若他反,我便杀了他祭圣祖崇德先皇帝,之后再下去陪他,刀山火海,油煎火烹,地狱再冷,我也陪他。
可如今,他一双眼澄澈干净,像平日里商量“今晚吃什么”一样平静地看着我。
“青则,帮我。”
“……”
“皇帝无德无能,这天下在他手里,怕是不妥。”他露出个无害的笑来,“我会是个好皇帝。”
捱不住胸中那几股情绪的互相冲撞,我目眦欲裂,胸口不住地上下起伏,我抓住他领口,将他抵在梨木书桌上,拟好的奏章和笔墨噼里啪啦掉了一地,他眯着眼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眉头微皱,该是被弄疼了。
“别说了!别说了……”
他所言不虚,但身为臣子,我……
“青则,北齐该亡了。”字字清朗如珠玉,字字砸在我心上,砸出堆涌着血的坑洼来。
血气上涌,快喘不过气来,脑子混成浆糊,我手上卸了力,不管他怎么唤我,头也不回地摔门离开。
忠君主,报家国。
这是陈氏家训的第一条,皇帝无德,可臣士不应失德。如今国事衰弱,四境之外无不蠢蠢欲动,朝中暗潮汹涌,各方势力明争暗斗……
我是陈家长子,是灵台御史。
可我,也是他的爱人。
早已拟好的计划在他含笑看我时倾然崩塌。
舍得吗?
北风裹着细碎雪花卷进外衣里,我倚在棵榆树上,脸挨着树身,寒风和脸下粗砺树皮带来的疼痛让我清醒了些。
“舍不得。”
十多年前在南襄王府初见,小世子捧着块米糕小心翼翼地踱到我面前,伸长胳膊,手心的米糕险些碰到我鼻尖。
“怀哥哥,我叫萧时衍,初次见面,请你吃!”
我接下米糕,瞧他一张笑脸天真烂漫,只那一瞬,一种异样的情绪浮上我心头,多年后我才懂得,那是恍如隔世的苍茫,我似是早就与他相识相知。
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他。
寒风依旧,只是多了一片温暖将我包围住,发丝柔软,贴上我的脸,鼻尖绕着浅淡药香,我没动,任他在我腰上的手越收越紧。
“青则,我不该那样与你说话,
“青则,回屋吧,
“青则……瞧你都快被风吹透了,
“青则青则你说句话,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不与你说那事了,青则?
“别吓我,我只有你了……”
他微微颤栗起来,只是那双手依旧紧搂着我。
罢了,我叹气,“你这是死罪,不怕我上书?”
“你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