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寒冷的冬季,此后我的生命中有无数个,然而与秦泓这般平静且温存的时刻,仅此一瞬,我无法否认年少时的我曾真切爱过他,但在命运无情的翻云覆雨手之下,终究是堙灭了。

倏地,他被呛得咳嗽,脸色霎时间苍白,额头一片冷汗,我吓得放下保温壶,随手拿过床头的手帕为他擦拭,他疼得做不出多余表情,平日的镇定自若也消失。

他按捺住预备按下呼叫铃的我,艰难露出微笑:“简简,为我读一个故事吧。”

这是我的强项,能为秦先生做点什么是我的荣幸,我狠狠点头说好。

床头桌上的确立着几本书,扫视过去,全是童话书,《小王子》不必再读,我抽出《快乐王子》企图其中找些轻松的前段读给他听,然而入目的却是“如果欢愉就是快乐的话,那我真是快乐无比。我就这么活着,也这么死去”。

往下翻,“至于你那些梦,不要再去想它们。现世的担子太重了,不是一个人担得起的,人世的烦恼也太大了,不是一颗心受得了的”。

不会的,总有令人快乐的故事,这可是“快乐王子”,直到我翻出一身汗,翻到结尾,看到“燕子亲吻了他的双唇,随即倒在他脚边停止了呼吸”,我才死心合上书。

原来世上的事,不是看起来快乐就是真的快乐,我沮丧了小会儿,也就一小会儿,因为秦先生还在等我,我不能让他失望,于是我凭借记忆为他讲述了一个王子与公主的故事。

“最后,他们永远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了一起。”

当我轻轻地,生怕打破这个美好结局地说完,秦先生已经入睡了。

窗户映照我的面孔,细小雪花仍旧在飘零,富人区外黑夜静悄悄,一切冷寂得可怕。

最后我带走了那块来路不明的手帕,把它丢进雪地,看它陷入车辙,无影无踪。

风雪把我的脸吹僵,我们穿过热闹街头,随后又隐入沉寂。

黑暗中,苏宅像沉沉入睡的野兽,我把手插进温暖口袋,一步一个脚印把自己献祭进去,可是在那无边无际的夜里,我第一次见到光亮。

有人在等我。

雪落了他一身,他动也不动,脸上没有不耐之色,仅仅安静立在那里,仿佛一座灯塔,给夜归人一个指引。

我摇摇头,怎么会有人等我呢,我一边极力否认,一边暗自盼望,万一呢,我并不是不值得的。

所以我重新迈起放慢的步伐,走到顾珩身后,大声说:“喂,你在等我吗?”

他缓缓转过身,调弱灯光,照在一旁的雪地,亮如白昼,我这才看清,不仅头顶肩头,连他的眉毛都缀着雪花。

他刻意回避我的问题:“你一个下午都不见人影,我……如意和小垠都很担心你。”

“所以你真的是在等我?”他放慢脚步,我不依不饶追上去。

“才不是。”他矢口否认,但已不敢再看我,我看着他死死抿住的嘴唇心里发笑,明明我尝过是软的,怎么变得这般钉嘴铁舌,定是害羞了。

我正在心中暗笑,忽嗅到顾珩衣服上的爆竹味儿,他们没有等我,自顾自就把除夕给过了,尽管我不喜欢放烟火,但我偏要借此发难,要他再陪我放一次。

他拗不过我,只好答应。

而此时夜已深了,我不得不想其他去处,他就默默站在雪地等我,我见他的手都冻得发白,不禁牵住,对他说:“我们去母亲的小院吧,今天除夕,她肯定很想我,还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