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路衫土匪当县令,我是农民当师爷,虽说五十步笑百步,可我毕竟受过程奔的熏陶,我们要好的时候,他把他那一肚子好水坏水向我倾闸灌输。就算是纸上谈兵,我至少晓得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是好主意,什么馊主意。
巧妙的馊主意就像邪门功夫,人汲取之后先会产生“我变强了,神功即将大成”的错觉。裘路衫就是这么个状态,飘飘欲仙,摇摇欲坠。
裘路衫对我日益依赖,探访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也不全谈正事,谈正事花不了那么久。很多时候他都在诉苦,咒骂不服他的绊脚石和“小人”。
我专注、温和地倾听,不时点头,当一个合格的垃圾桶。三寸不烂之舌有时不如安安静静提供情绪价值,这份倾听带来的陪伴感使他很受用。
程策老幽在隐蔽的角落里远远看我们,当心裘路衫对我的一举一动。
他会看见裘路衫近得不能再近地挨上我,他看见裘路衫一瞬而过不尊重的小动作,看见裘路衫霍而跳起,扬起手要揍我,我嘴唇动动,他悻悻地坐下。
我很久没伸展拳脚了,形象是猪八戒戴眼镜,日益接近高级知识分子。装到极致,连庄严宝相都要出来了。
我每天早上洗漱后的必备功课,是对着镜子深呼吸,微笑,深呼吸,微笑,深呼吸,甜美地微笑……一拳把镜子揍烂。
佣人炸了锅,把镜子都拆了,屋里任何尖锐的边角都被包裹起来。我还是有点臭美的,没镜子照,只能照玻璃,从玻璃面上瞻仰自己模糊英俊满肚子坏水的尊容。
裘路衫得知后也着了慌,还道我关久了抑郁了,专程赶过来瞧,陪到夜里吃过晚饭才走。
我从中摄取表演灵感,只要不愿签字,我就装发病。可我又没病,不知发作起来是个什么情状,就只能抱头牢骚:“啊!我难受!我心里难受!我郁闷了!”手口并用,嘴巴叽叽咕咕,手唰唰地撕合同。
裘路衫找了医生给我看。几天后砸在我身上的报告单显示,我的精神状态万里无云美极了。
到此,裘路衫还算柔和处事。直到有一次争执激烈,他掌风劈下来,我认识到他狗胆膨胀要来真的,我一巴掌把他拍在了地上。
“别伤了自己。”我坐着对地上趴着的他说,“一两个月,我躺得起,你可躺不起。”
春寒夜,冷寂黑长,窗外挂着忽胖忽瘦婆娑的白月。
程策没开灯,拖着长晃晃的影子进我的屋里,掀开被子,和衣钻了进来。
他从侧面拥上来,一只手抱住我的肚子。
“多大了你?”我推了推他,仅是责怪,未作驱赶。
他像个半夜做了噩梦寻找怀抱的孩子,这令我非常无奈。程策这孩子,太没用了!转过头想,他都没走出校门,没在社会上摔打过,自小到大被保护得太好,这会指望他独当一面也是痴人说梦。
“我有时候都想,我要是不趟这浑水,不管你,难说你还能长点本事。”我叹了口气说。
“这怎么行?”他半折起身,瞪大了眼睛。“我会死掉的!”
我被他逗笑了:“不是还好好活着么?”
“金哥,等出去了你好好揍他!”
“嗯。”若不是顾及到程策这条小命,我早把裘路衫捶烂了。
“金哥,你说黄伯怎么还不来?”
“不知道,会来的吧。”
我想黄伯大概是被程奔留下的摊子拖住了。
讲真的,集团目前的运行到处都透着吊诡。程奔确实没有立遗嘱,当下也确实是非常时期,集团上下都需要稳一稳,但过去了这些时候,程奔的股份还搁在那分文未动,好像他在地下还要从天地银行领分红养老似的,如此大事无人在意程简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