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的一个早晨,教管忽然把我叫到办公室,他面带同情地对我说:“112!(监狱里的代号)现在带你回家,看你父亲一面,希望你能控制住自己的感情,也希望你和我们合作,顺利完成这次探望!”
听到这里,我知道父亲当年说的话就要发生了!
一生的伤(2)
车开了一个多小时,便回到了我久别的故乡。家乡的变化很大,在我看来这已经是个陌生的都市,处处都可以看到和大城市一样豪华的建筑,街道也变得十分整洁宽敞,马路两旁人来人往,一派繁华景象。
我没心情去欣赏这改革开放后富裕起来的景象,心里牵挂着的是卧床两年多的老父亲。父亲得的是绝症,医生早在一年前就对父亲的治疗失去了信心,可父亲一直以顽强的毅力硬撑着等我回来,可想而知父亲遭受了多大的痛苦,身体上的病痛,心理上的绝望,渐渐地吞嗜着父亲的生命,但他默默地忍受着煎熬,一心盼着儿子的归来。
车终于在家门口停了下来,我打开车门,第一眼看到的是年迈的母亲和既熟悉又陌生的家,走到母亲面前,扶着她老人家的手,轻轻地说:“妈,我们进屋去吧!”
母亲含着泪,应了一声。
进了家门,母亲把我领到房内父亲的床前,轻轻地对着躺在床上的父亲说:“坤生,闻龙回来看你了。”父亲应了一声,那声音仿佛是从喉头滑落出来的一样,让人感觉那么的疲惫。
房间里很暗,母亲让我站到父亲床前,她自己走了出去,顺手打开了灯。当灯光亮起的时候,我日思夜想的父亲,这个平凡但在我看来无比伟大的父亲,跃然在我眼前,这就是我父亲么?这就是梦里多次拉着我的手小心走过马路的父亲么?
由于病痛的折磨,父亲只能吸点流质的食物,营养不良再加上近两年的卧床不起,父亲已经瘦得不成人样,深陷的眼窝无神地寻找着我的身影,嘴唇颤动着,用尽全身气力,挤出了一句话:“龙啊,回来啦!”
听见父亲的声音,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眼泪夺眶而出,全身像和透了的面一样软倒在父亲床前,紧紧握着父亲那已经没了肌肉的手,失声道:“爸爸,闻龙回来看您来了!”
父亲抬起手,颤巍巍地抚摸着我满是泪水的脸颊,轻轻道:“龙啊,让爸好好看看你,让爸好好看看你!”
我哭着说:“爸!闻龙对不起您啊,闻龙给您丢脸了啊!”
父亲这时也克制不了自己的感情,两滴泪从深陷的眼窝里顺着眼角滚落下来;我知道,父亲想大哭一场,但他老人家再也哭不出太大的声音,听到的只是喉头发出的“呜呜”悲鸣。
这一天的一切,永远印在了我记忆里,刻骨铭心的伤,将伴随我的一生。
回到监狱的第三天,父亲去世了。那天,我没完成工作任务,一个人在机床边,铺了张简易床,一直睡到了收工铃响,被带班的教官看到,才喊我起来。
1993年的一个下着蒙蒙细雨的下午,我走出了监狱的大门。
搭上回家的车,挑了个临窗的座位坐了下来,手,不由自主地捂了捂胸前的口袋,里面有我的精神寄托,有我生命的全部意义。
回家后的第二天,母亲领着我来到了山脚下父亲的坟前,流着泪收拾掉父亲坟上的几片落叶,一边喃喃道:“老头子,闻龙回来了,闻龙这次是真的回来了,你就放心地去吧!”
我默默地看着父亲的坟,好一会儿,才走到墓碑前,轻轻摸着墓碑上爸爸的名字,就好像在摸着爸爸的手;就这么跪在爸爸坟前好长时间,母亲在一旁只是默默地流泪。
我小心翼翼地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纸包,又很谨慎地把纸包打开,拿出里面我珍藏了两个多月的六支烟,插到了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