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阵?”
“我们这仗打得漂亮, 是该领赏。但什么叫献阵?谁说是献阵了?”吕迟抬头盯着关朔,又不知为何狠狠瞪了甄英武一眼。
秦无疾在他身后微微皱起眉头:“队正。”
甄英武大声喝道:“大胆小儿!大都督瞧他想法稀奇,给他个献阵的名号已是恩典, 罪臣之子还敢……”
吕迟“哈”地笑了一声:“嫌他出身不好瞧不上他, 明说便是!谁稀罕你们施恩!我就想知道, 雁门关若以出身好歹论英雄, 为何又叫咱上点将台来?一口一个贼子, 骂完了又假惺惺要赏, 说一套做一套,这什么狗屁道理!”
秦无疾听到这儿,心中叹了口气,便不再阻拦了。
此话一出, 诸将领脸色都不好看, 总觉得他这话尤为刺耳,不像是现琢磨的,反倒像是活生生憋了三年,就等着今天出口伤人, 往人不可言说的软肋上戳。
这话说得有点儿水平, 甄英武不好接。
早些年国境内外战火不休, 中原人口锐减, 世袭军户根本不够用,雁门关中多从贫苦之地募兵, 其中弃田逃乡的流民多了,出身都不怎么光彩。
真按律法行事, 哪个不得在脑门上刻青印子?
上头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这事儿根本就不能摆到台面上来讲。
如今中原境内不打仗了, 外头戎索却势力愈大, 雁门关到现在还缺人, 招流民都招不上来的时候……甄英武再怎么大大咧咧,也不敢越俎代庖将“挑剔出身”这四个字认下,这是扰乱军心呢。但凡传扬出去,关朔必定饶不得他。
甄英武嘴笨,又怕关朔追究,一时间想不出怎么回嘴,在外人看来,像是将吕迟这几声骂硬受下来似的。
荣子盛看他憋屈,冷笑一声:“牙尖嘴利,顶撞主帅,王祁阳就是这么驭下的?”
吕迟看荣子盛也讨厌,眼神一转便盯住他。荣子盛居高临下俯瞰吕迟,两人眼见着剑拔弩张起来。
关朔就在此时发难了,脸色骤然一冷,声音低沉:“反了。”
他这两个字出口,点将台上鸦雀无声,似乎连呼啸而过的风声都弱了一些。甄英武板着脸,牢牢闭着嘴当石头,荣子盛与吕迟也各自收回眼神,都消停下来。
“禀都督。”崔闲怀抱拂尘,终于说话了,却半字不提出身,“阴阳阵乃是古阵,于今无用,献阵之名想来是不妥当。秦无疾领骑兵突袭,夺旗有功,不如改赏骁勇,赏阶是差不多的。”
“便依长史所说。”
关朔环视诸人,脸上一丝表情都不带:“如此小事,险些大动干戈,堂堂统帅,什么气量。”
“吕迟。”
燕水口的小队正低着头,没说话。
“顶撞将帅,藐视军威,下去领二十棍子。”
秦无疾双手攥得死紧,低头抱拳:“都督。”
“此事因我而起,没有叫队正代罚的道理,愿受军杖,以明法度。”
关朔定定看了他一眼。“还有上赶着挨打的。”
“打几棍子,又不是要你们的命,说得这样惨烈。”关朔淡然道。
“那就每人十棍,省得有人牙尖嘴利,再说我厚此薄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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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阜等人在校场外翘首以盼,却怎么也没想到,分明是上点将台领赏,这俩人却一人领了十军杖回来。
俩人挨了打,一瘸一拐并肩在校场上走着,活像俩小老头儿。
待到近前,吕迟还呲着大牙乐呢:“队正今天高兴,走!请你们去后腰铺吃顿好的!”
赵阜问秦无疾:“这是打了腚还是打了脑袋?”
秦无疾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