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新鲜出炉的重担,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压在了秦无疾双肩之上。
如今河东诸将点过一遍,关大都督其实没什么其他可用的人选。
所有的河东将领都打心眼里憎恨着戎索人,秦无疾也不例外,可唯独他是其中行事最公允的一个,不怕得罪人,也明白在某些关键时候,怀柔和策反的作用甚乎于千军万马。
吕迟看着舍利吐利撒垦落荒而逃的背影,轻声嘀咕了一句话,是个戎索人常用的俚语,用于讥讽被吞并的部族:“给落败的恶狼拴上铁链,再给它一碗肉汤,它就会变成一条狗。”
秦无疾闻言,却应道:“倘若人心简单如此,倒也好了。”
吕迟没听懂他言下之意,追问了一句:“什么意思?”
秦无疾却没回答,翻身骑在墨圭背上,又回问吕迟:“今日的药喝过了没有?”
吕迟咂舌,叫他管家婆:“一天到晚不是操心这个就是操心那个,我看你就是天生的劳碌命。”
秦无疾听他避重就轻的语气,便知道自己忙碌几日盯不住人,他又懒散起来,于是忙里抽闲,强行将人牵走了,盯着灌了药才算完。
吕迟此番自己送上门来的,合该受一番罪,迎着秦无疾不容置喙的目光,讪讪将汤药喝光了,打了个苦似黄连的饱嗝。
吕迟摸摸自己的肚子。
……打个饱嗝,竟也算作一件奢侈的事了。
自从入冬远行,河东军一路吃糠咽菜,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就算吕迟贵为定军中郎将,吃不饱饭也是常事。吕迟估摸着,秦无疾能坚持下来更不容易,想当年他陪自己在应安苦守了一个冬天,粮草都没有这样短缺过。
秦无疾看他摸着肚子,发呆发得一脸郑重,也忍不住上手摸了一把,问他怎么了。
“肚里都是肉,还有三个馕。”吕迟感慨地说着蠢话,“喝一大碗汤药,全给老子泡发了。”
秦无疾失笑。他公务在身,不便久留,临走时在他胸口轻轻拍了两下,并不打搅他的胡言乱语。
自从单春阵亡,吕迟已经很久不说这样荒唐的玩笑话了。
秦无疾别无他念,只希望这样轻松的时刻,能在他的生活中留得更久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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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东军如今驻扎在天海山边缘,靠近水源的河岸小城。
秦无疾率领善阳兵马与上万役夫驻扎在最北端,组成抗击敌袭的第一道防线,吕迟则带领先锋营与神铠营将士紧随其后,大军则屯居东南,随时可向四方增援。
吕迟与秦无疾离得近,闲来无事,就愿意到俘虏营溜达一圈儿,吓唬吓唬戎索人,更好奇先前被人誉为黥阎王的秦无疾,要如何对曾经的敌人“怀柔”。
他带着一肚子咕咚作响的药汤子,一路尾随秦无疾凑热闹,却亲耳听到秦无疾所下的第一道命令,便是遍寻俘虏中的昧勒,脱锁解枷,额外赠与粮食与冬衣,甚至一些简陋的木棍和锄头。
眼见着衣衫褴褛的小绿眼儿们跪了一地,感动得眼圈发红,口中叽里咕噜说着感恩戴德的话,吕迟眨眨眼,跟在秦无疾身后,手指捅了捅他后腰。
“小菩萨。”吕迟低声问他,“你这是发得哪门子善心?”
秦无疾面不改色,借斗篷遮挡扼住他作乱的手指,也低声道:“你方才可不是这样叫我的。”
“你这人没别的毛病,就是心眼儿忒小。”
吕迟笑着,语气中渐渐露出几分不经意的认真。
“不是我故意寒碜他们,我自是知道昧勒的处境如何,看这一地小孩儿,细胳膊细腿儿,怕是这辈子没吃过一顿饱饭,身上无甚力气,大多也没什么才智可言,都是一群自相残杀着长大的狼崽子,你将他们单拎出来施恩,在我看来却不像是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