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活儿真要干,必定会得罪人,干成了另说,但干不成,却是要落个里外不讨好。
郑扈给谢元宝盘算过整件事,甚至连用多少皮毛料子都给他算清楚了,把路铺的平平整整,却又拦了他的请命。
他拦得住吗?真心想拦吗?
谢元宝心里惦记着马匹,是真怕战马吃苦受冻,路都铺好了,他能忍住不往前走?
他想走,但他自己走不成。
他是个顶老实顶单纯的年轻人,品阶低、眼界窄,能吃苦,但办不成大事,就算都督把令箭给了他,他也只能当跟鸡毛掸子使,逼急了都发不出脾气,怕是怎么给人施压都不知道。
这是郑扈职权范围内的事,郑扈不接手,谢元宝只能去求秦无疾。
秦无疾帮他办,这事儿才能办。
换了谁都不行。
这样一来,郑扈就舒坦了。
马被子是谢元宝裁的,要求也是谢元宝提的,事情做不成,是他越过郑扈自作主张,是是非非由他扛着。
但这事儿一旦做下来,却免不得算成整个牧监的功劳。
盘算至此,一切顺遂。
谁知道这次秦无疾偏偏不饶他了。
他今天差人把郑扈叫过来,就是要他挡在谢元宝前头给人家开路,别在背后偷偷摸摸下钩子,把人单纯小孩当鱼钓着玩儿。
秦无疾看出郑扈的不安,却不予理睬,只关心何时能面见关朔。
一味纵容并非御下之道。
该叫郑扈自己站出来扛大梁的时候,秦无疾不会轻易叫他躲过去。
再看谢元宝,他是丝毫不明白郑扈在算计什么的。
他忐忑着,觉得自己越俎代庖,没老老实实听郑扈的安排,怕冲撞了官长,怕他心里不快。
“哆嗦什么?没听出来给你撑腰呢?”
吕迟从背后给了他一巴掌,拍在他背上。
“你小子,要干大事升官发财了,别他娘的一脸鹌鹑相。”
谢元宝叫他拍了个趔趄,满头雾水地“啊”了一声,之后脑瓜子就彻底传不动了。他稀里糊涂地跟着官长们进了府衙,稀里糊涂地见到了传说中的关朔关大都督,稀里糊涂地当着众位武将的面,在战马身上绑好了马被子,又稀里糊涂地把事前背过的腹稿,又磕磕绊绊地背了一遍。
……却没想到关朔不仅没骂他,还夸他说得好。
谢元宝一方面激动地脸色通红,另一方面,心里却不得劲了。
马被子是他缝的,可这些好听的话,分明是郑扈说给他听的,他偷偷记住了,还当着郑扈的面,在大都督面前说出来,露了脸、挨了夸。
这不合适。
谢元宝从没做过这么亏心的事,整颗心都苦涩难言,突然跪在地上,砰砰砰磕了三个头,老实道:“都督饶命!”
“何意?”关朔看向他战战兢兢的后脑勺,“起来说话。”
谢元宝感到无数眼神都聚在自己身上,像是飞上九重玄天,面对面挨着太阳烤。“我其实是个笨嘴子,什么道理都不懂的,这些话都是我们牧监……我们牧监教的,不是我自己想的!”
关朔目光落到郑扈身上了。
这回遭太阳烤的人成了郑扈。
“推功揽过的长官。”关大都督开口道,“倒是罕见。”
郑扈心道这老实人坑起人来也不留手,这他娘的是叫他共犯变主谋了。
武将做事干脆利落,不喜欢推三阻四的人,郑扈戴上这么一顶高帽子,就不好再摘下来了,只得当着关朔的面立了军令状,迎着谢元宝激动、孺慕又忐忑的眼神,扎扎实实认下了缝制马被子的差事。
郑扈前脚硬着头皮说话,后脚监造司便来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