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雪化了又下,积雪融成冰冷的水洼, 浸得城中道路格外泥泞。
秦无疾牵着马, 独自站在坑洼的土地里, 等待吕迟不足一炷香的工夫, 空中的细雪又飘起来了。
草原腹地的雪来得又轻又急, 碎盐似的吹落, 落到秦无疾的头顶和肩膀,化成晶莹的水珠,衬得他双眼浓黑,像是被墨汁浸透的玉石。
吕迟一步跨下三级台阶, 笑了笑:“我要不出来, 你打算在这儿罚站多久?”
秦无疾目视吕迟靠近,把自己手中的缰绳递给他:“你这不是出来了。”
这样品阶的武将,哪个不是前簇后拥,众星捧月。秦无疾非要亲自做个牵缰的马夫, 属实是亲历亲为过头了, 檐下站岗的将士早听说他行事独特, 今天算是见到活的了。
吕迟接过缰绳, 顺手往战马额头上捋了一把,掌心蹭满了冰凉的水珠。
战马毫不惊慌, 轻轻吐了口鼻息。
这是一匹纯黑的高昌马,胸宽头高, 毛发莹莹泛着玉光, 一双略显圆钝的耳朵从柔顺的鬃毛中探出头来, 直溜溜地竖在脑袋上, 随呼吸抖了抖,又气派又憨厚。
高昌马是可疾驰又可挽车的良驹,虽不比大宛马金贵,但自从中原朝廷对陇右的控制力逐渐削弱,血统纯正,品相上佳的高昌马便愈发难得。
这便是其中价值千金的一匹,作为出使敌国的嘉奖,收入了秦无疾的马厩当中。
秦无疾给它起名墨圭。
墨圭跟随秦无疾的时间不长,满打满算没跟吕迟见过几次面,脾气倒是好得很,吕迟捋它脑门,它就微微低下头,叫他随意顺毛。
“真漂亮。”吕迟忍不住感叹,“瞧这大黑眼,跟俩黑杏子似的。”
“杏子哪儿有黑的。”秦无疾却反驳,“分明更像葡萄。”
“葡萄是个甚模样?”吕迟仍笑眯眯的,“只听过没见过。”
秦无疾从怀里掏出一只油纸包来,递给吕迟:“喏。”
“什么呀?”吕迟接了纸包拆开,闻到一股甘甜的果香扑面而来。
吕迟嗜甜,眼睛噌地亮了起来。
只见油纸中是一捧果干,每颗顶多有小拇指盖儿大小,红褐色,皱皱巴巴,顶上带着一小截黑漆漆的细蒂。
秦无疾淡笑道:“不是鲜葡萄,是晒成果干的葡萄,从戎索人手里搜出来的。将就看看。”
“啊”吕迟把调子拖得长长的,“只给看看啊?”
“得了便宜卖乖。”秦无疾往他后颈掐了一把,“吃你的。”
秦无疾继续道:“葡萄原是仆珀所产,旧朝时更是要送入京师的供果。我看品质不错,就给你装了些。”
吕迟都没等他说完,捏起几颗果干往嘴里丢,眼睛都笑眯起来了:“果真是稀罕东西,比杏脯还甜!”
马匹同样喜欢酸甜的气味,墨圭那颗俊秀的大黑脑袋默默凑过来,顶了顶吕迟的肩膀,嗤出一声鼻息。
吕迟有些舍不得了,转身拿肩膀挡着马头,从油纸中捏出两粒果干来,托在手心里给它:“就这点儿啊……尝个味得了……”
墨圭也不嫌少,低头把葡萄干舔走了,两排牙齿左右错动着,装模做样地嚼了一会儿。
趁着它细细回味的功夫,吕迟将果干揣进怀里藏了个严实。
秦无疾没说什么,只是看着他笑。
二人对了个行程,发现彼此都有半日空闲,于是牵着缰绳,一边偷偷背着墨圭吃葡萄干,一边并肩往马厩方向去了。
眼见着天气越来越冷,人尚且能受得住冻,战马却要细细照料。
高昌马、吐浑马这样体魄厚实的马种还好,最麻烦的还得是大宛马,身高腿长,少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