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8章(1 / 2)

“是香中有松脂。”李肃生靠近茶炉去烤火。“松木易得,油脂又重,宜制香丸,焚烧出的香气清苦,静心,这两年在河东颇为风靡。“

“坊间叫它善阳香,据说香方最初是从秦将军手里传出来的。”李肃生搓着冰凉的手,侧目问吕迟,“下官也是道听途说,却不知是否真的有这回事?”

李肃生身边,侍从官忙着给贵客煮茶,吕迟叫退了迎上来伺候的侍从,自顾自在席上坐定了,含糊道:“差不多吧。”

红泥茶炉不一会儿便沸腾起来,松香混了茶香,帐中充斥着温暖又清苦的气味。李肃生烤火缓过了精神,在吕迟对边坐定,又亲手给他倒了茶。

“今日月赞河谷一战,我还以为将军心里有数。”

李肃生垂着眼睛咳了两声,开口道。

“将军既然来问,我也无甚可瞒,河谷伏击的计谋早已有之,并非下官献计,细说起来,这也并非都督往日布局的作风。世人皆道都督老成持重,稳扎稳打,很少涉险,戎索人多年侵扰雁门关,想必对此早有应对,故而此番出征,反其道而行之,或可占据先机这是秦将军出征之前便说过的话,下官深以为然。”

李肃生道:“都督同样将这番话听进去了。”

他抬头看向吕迟:“今日之计,是都督借了吕大帅的东风。”

吕迟猛地抬起头来,端着茶碗的手顿了顿。

热茶透过陶土,灼灼烫着他指腹。

“……你说谁?”

“世人只道河东郡公吕怀南战功赫赫,却不知他成名之战,当属白粟河伏击。”

李肃生道。

“嘉和九年,戎索人进犯天海山,吕怀南以孤城为饵,在白粟河谷设下数支伏兵,诱敌深入,一夜之间大破戎索大军数万,据说白粟河两岸血流漂橹,数月之后河水犹腥。此后整整三年时间,戎索人不敢擅进天海山,更不敢踏过白粟河半步。”

“此战距今已有二十年。”

李肃生自方才起便一直观察着吕迟的表情。

“原来将军也不知。”

吕迟握住茶盏的手使着力气,沉默不语。

李肃生捧起陶盏来,吹了眼前茶雾。

“北周覆灭之后,史书、案卷、碑刻毁佚无数,吕帅功名亦归尘土,鲜为人知。而越是带着那段回忆留存于世的旧将,越是不愿退下沙场,这些年戍守边疆,吕帅旧部多有死伤,两朝相隔,几乎是断了传承。”

几尺之外的红泥茶炉还在咕噜噜地滚着,吕迟听着他说话,觉得自己正被人放在火上烤。

……当初吕怀南不是没有教过吕迟排兵布阵的道理,他软硬兼施地试了许多次,偏偏吕迟死活不肯学。

要叫吕迟自己来说,当时他那颗脑子只有个羊粪蛋儿大,只能装进去一张弓,一匹马,一群羊,除此之外的事情,吕怀南硬塞都塞不进去。

他的阵法,他的计谋,吕迟一分一毫都没替他记住。他离开之后天地之间空茫茫一片,如今吕迟回过头,留在身后的只有无名的茔冢。

“既然史书毁佚,你又怎知白粟河之战的底细?”吕迟掀起眼皮来,定定盯着李肃生,“你宁政三年才考上的科举,算算年纪,更不该是他的旧臣。”

“自是都督与我说的。”

“他为什么与你说吕怀南的事。”吕迟追问,语气竟更差,“他总跟你们提起他么?”

“将军。”李肃生眉头微蹙,打断他。

“陶盏要叫你捏碎了。”

“大不了我赔你个铁的!”吕迟眉峰一压。“答话。”

李肃生直视他的双眼,心道旁人所言不错,吕迟这双眼睛漂亮,又着实煞气逼人,换个胆子小的,这就要结结实实叫他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