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敌袭,先闻杀声。
无数身着铁甲的中原骑兵从谷坡最高处现身,像是从灰棕色的锅沿中溢出的滚水,裹挟着杀声倾泻而下。
戎索将领心中一冷,看眼前如同猛虎下山的中原兵马,知道援军此行已经彻底丧失了意义。中原人出现在这里,说明喀拉幕已彻底失守。
戎索将领慌忙高呼:“有埋伏撤退跑!”
然而比声音更快的,是先锋营的骑兵冲阵。箭矢磅礴如雨团,自谷顶扑面而下,顷刻间笼罩住谷底数千戎索骑兵,寒铁无数,飞溅入冰冷的月赞河川,短短一炷香的功夫,便将河水染成了鲜红的绸缎。
晴山雪驮着主人站在谷顶,俯瞰蜿蜒的红色河流,粗壮的长尾在身后不停摆动。
这匹年少的骏马正在逐渐进入壮年期,身形一日比一日壮硕,背上浅灰色的鬃毛逐渐变得雪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泛起丝丝缕缕的银光。
吕迟未曾入阵,留在谷顶操控局势。
他站得太高,听不清戎索将领的扯呼,但清楚河谷中这支戎索部队已经想跑了,他们打得被动又消极,而有人正护着主将,在乱军丛中找机会后撤。
河谷像是棋盘,士兵和战马像棋子似的流动着,站在谷顶最高处,所有人的心思都一览无余。
吕迟感受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这和亲身入阵杀人夺旗的感触截然不同,他坐在马背上看着,看到血流如注的河川内外,一条条性命变得渺小又模糊,比棋子更微末。
像是砂石,像是碎土。
“听我命令,叫朱宣让个口子出来。”吕迟俯瞰战局,对身边的班裕吩咐道,“你带一百人,绕小路从北边下河谷。”
“那些将领要抛下自己的将士逃跑了,我给他们个机会逃出包围。”冬季雪亮的阳光肆意泼洒在谷顶,吕迟双眼冷冷的,透着光,像是河水洗过的翡翠。
“给我抓活的。”
外松内紧,请君入瓮。
这局棋,李肃生给他下过,秦无疾叫他背过,如今关朔又给他机会叫他打过,引兵设局的道理就这样明明白白地展现在了吕迟眼前。
吕迟的先锋营,并不是关朔在河谷布设的唯一部队,关朔手下有数支这样的队伍,悉数化整为零,自小黑城开始向北分散开,沿着交通要冲各自潜伏,互为岗哨。
吕迟只看到眼前的河川,但心中难以遏制地设想着别处的景象。
戎索人的队伍救城心切,急于行军,他们分为几路,抄近道,入河谷,深入瓮中,直到被埋伏良久的河东军逐个击破,像是将草丛中潜伏的巨蛇被猎人剁成几段。
在吕迟双眼不可及的地方,河东军正以他根本无法想象的速度,悄然地、贪婪地、迅猛地,将他们的血肉和骨头吞下肚去。
关朔与吕迟不同,他不仅要胜利,还要损伤最小的胜利,要的是牵制,是等待,是埋伏……是以静制动,一击必中。
吕迟心口咚咚狂跳着,心思飘到高远处,眼前这百里河川像是融进了他的血脉里,抬手之间便能翻云覆雨。他看入了迷,左手握着马缰,右手提着弓,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掌心已经出满了汗。
224 总会懂的
◎棋子轻轻跃起,又咕噜噜滚到了神主之下。◎
李肃生没想到大战过后的当夜, 吕迟竟会主动来找自己。
夜半三更,他起身披了件毛氅,从营帐中匆匆迎出去。
吕迟眨着一双熠熠的眼睛, 见了他, 便开门见山问道:
“河谷埋伏的主意, 是你献给都督的?”
李肃生颇为意外地愣了愣, 双手缩回袖子里。
“将军何出此言?”
“今天这场仗, 越打越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