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朔如此排兵，意图其实十分清晰，远兵压阵, 主将需得有审时度势的眼界, 料敌预先的聪颖，韬光养晦的耐性，秦时安虽年轻，却是担当此任的不二人选。

而应付平原上的遭遇战, 还是吕迟麾下的先锋营更加得心应手, 关朔必定要把他带在身边。

此前先锋营常很少在关朔眼皮子底下干活儿。

关朔这样排兵布阵, 吕迟还没说什么, 先给朱宣紧张坏了。

朱宣如今承担着整个先锋营的调度，这要是临阵出了什么纰漏, 大都督眨个眼的功夫就能把他这身甲胄一撸到底。

没准还要噶了他的脑袋，挂在旌旗上当个吊坠儿。朱宣思及此处, 忍不住搓搓胳膊。

吕迟嘲讽道：“你这怂劲儿什么时候能改改？”

朱宣蹲在吕迟身边, 闻言小声辩驳起来：“我这怂得有凭有据。”

“我可是听人说过都督的旧事。”朱宣手指头抠地, 将一棵枯草连根挖了出来, “之前太祖打天下的时候，嵩阳府军有个都尉，叫刘仁杰，半路向义军投了诚，听说出身大氏族，是当地有头有脸的土霸王，就算当初太祖见了他都要给上几分脸面，结果这人在支援洛阳的时候拖延战机出了岔子，关大都督二话不说，阵前就把人脑袋削了……”

咔嚓一声，朱宣将枯草一捏两半。

“听说那一刀下去，给整个嵩阳府都看傻眼了，之后整个义军，咱都督不过是太祖一人之下，没人敢跟他大小声。”

吕迟嗤笑：“听故事听一半儿，自己吓自己。”他拎起弓来支在腿间，从蹀躞带里掏出一截崭新的、雪白的牛筋弓弦来：“阵前换将是大忌，更别提阵前杀将，堂堂一个军府都尉说杀就杀，你当都督那脑子长得跟甄英武似的？”

“那刘仁杰在嵩阳欺男霸女，失了人心在先，否则一刀下去整个嵩阳都要反了，老皇帝还起什么义……”吕迟一边上弓弦，一边问朱宣，“你还听说都督什么事？”

朱宣搓着碎草，抬头看着吕迟亲自给雪途弓上弦，全没有搭把手的意思。

吕迟很排斥别人碰他这把弓，就算是秦将军想碰上一碰，也得提前洗过了手，跟他打过报告才能拿起来瞅瞅，还不许开弓放箭。就宝贝到这个程度。

“还真有。”朱宣接着说话。

“军中有些传言，不太好的传言。”朱宣有些犹豫，“有人说大都督这两年着急反守为攻，收复失地，是因为”

“因为旧疾难愈。”朱宣咽了口唾沫，压着嗓子，说话像蚊子叫，“他之后，或许无力继续帮朝廷守住雁门关，只有趁着还能打仗的时候，夺回天险，平西北之乱，以镇社稷。”

吕迟盘膝坐在地上，闻言皱眉看朱宣一眼：“放他娘的屁。”

吕迟难得严肃起来：“你盯紧了，别人我管不着，但先锋营中如果有人胡说八道，一概逮起来重罚。”

朱宣挺直了脊梁应声：“全是从别营里传来的，我听了也说是放屁么……将军放心，只要是咱们手底下的兄弟，嘴巴都管得再严实不过！”

吕迟眉头仍皱得很紧：“这还差不多。”

枯草嚓嚓响了一阵，由远及近，是班裕靠近过来，他已换上了先锋营的铁片甲，外面裹着黑底饕餮袍，瞧着比做游骑时精神不少：“斥候在二十里外发现敌情！都督有令，全军戒备！”

吕迟与朱宣闻言，方才胡说八道的懒散劲儿收了个彻底，脸色都严整起来。

“走吧。”吕迟提弓起身，“干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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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斥候的回报，从胜州赶来的戎索先遣部队逾三千骑，正疾速靠近小黑城，即将从河谷穿行而过。

厚重的马蹄铁叠叠踏落，鼓槌一样垂擂在坚实的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