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并非战场,你我亦非仇敌,两国好不容易息战,平宁的日子,还望小王多加珍惜。”
“并非仇敌?”阿什特歇历打断他说话。
“你们齐人的大道理骗不住我!阿什特部的恨,只有一报还一报,你给我转告吕迟,别做缩头乌龟,他断我手臂,杀我兄弟,血海深仇,我总有一天会亲手了结!”
秦无疾闻言,微微蹙起眉头。
他声音冷下来:“我们带着天子节杖来贵国出使,衣颉可汗以礼相待,就连刚刚战败于河东铁蹄之下的苏农王也视我们为贵宾,不曾发难,今日唯独见阿什特部不听从大可汗的政令,这是歇历小王的意思,还是阿什特王的意思?”
歇历收了匕首,警惕道:“你想说什么?本小王来见一见故人,”他将那两字咬得很紧,仿佛啖食着血肉,“与我父王有什么干系!”
这一通长篇大论,录事便听不大懂了,只是紧张兮兮地在一旁罚站,绝望地看他两人收手不过刹那,又剑拔弩张起来。
所幸苏农王消息还算灵通,听说歇历小王孤身一人硬闯使团居所,怕这疯疯癫癫的小侄儿坏事,叫使者一路追过来,匆匆劝慰,请歇历小王离开。
使者还带来了库目。自从阿什特桑固战死应安,阿什特歇历这些年性情愈发偏激,如今也就身边这位陪他一起长大的侍卫长,能将性情大变的小王安抚一二。
库目匆匆赶到,握住歇历小王的肩膀,低声劝他不要将事情闹大,之后警惕的目光围着秦无疾打量一圈,半挡在阿什特歇历面前。
“小王尚年少,使者不要激他犯错。”
秦无疾抬抬头:“言重。”
“请将军带小王回去休息,今日之事,大齐使团不会计较,但若有下次”
秦无疾眉目沉落:“今日正使不出面,是为贵国留着转圜余地,若有下次,便不得不请尊驾直面金铜节杖,不论阿什特部是不是有心搅乱局势,两国议和之事,作废也罢。”
这话撂得着实不轻,阿什特歇历沉默片刻,好似刚刚从沸反盈天的愤怒中醒过神来,眼中竟有些涣散,漠然站在原地。
库目似是对此习以为常,牢牢攥住他手臂,将主子硬生生拽转了身,要牵他离开。
“给小王让出道来。”秦无疾顺势开口,“恭送。”
至此,这场闹剧才算是落下帷幕。
方贫水土不服之症还未尽好,起床起得晚了些,方才剑拔弩张,没等到妥当的时候现身,索性等人群散去才上前来。
“天仓低洼,命途坎坷,鼻若鹰勾,阴鸷多思,那小王爷面相带煞,心中养着恨,属实不好相与,今日虽未闹出大乱子,但之后恐怕要成使团一道坎坷。”
秦无疾久久盯着院外,只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话说得圆融,方贫却留心到他眼中一层淡淡杀意,倏忽而过,更像是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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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又过数日。
秦无疾一行在城中住了半个月,衣颉可汗终于姗姗来迟,设宴接见大齐使团。
衣颉可汗如今正当壮年,身穿锦缎,头戴环状金冠,须发乌黑浓密,目色如电,端坐金榻之上,像是正值壮年的雄壮的苍鹰。
他饮起酒来豪迈不输甄英武,举止爽朗,竟看不出丝毫对使团的仇怨之心。
连秦无疾都不得承认,若单论起帝王威仪,大齐病殃殃的皇帝程审实在比他不过。
戎索举国上下想来对中原人全无好感,宴席倒是不曾怠慢,声势起得足够煊赫。
席上锦绣琳琅,莺歌燕舞,诸人面前摆放各式肉食、奶饼、醇酒、各式果干,甚至于新鲜蔬果。
成串的葡萄盛在金盘之中,气味馥郁,圆润如珠,缀着露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