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吕麾下一干将领听到斥候的回报, 竟都暗自怀念起烽火台的好处来。

将领们大多都是雁门关出身，蹲长城蹲惯了, 比起在草原行军, 到底还是守城心里更踏实。

斥候翻山越岭传递战报, 消息总是慢的, 路上发生什么意外更无从预料，实在不如勾注山上的烽火台可靠。

彼时守卫长城，但凡遭遇敌袭，堡台上黑烟冲天而起，一目了然，一眨眼的功夫，消息能传出百里地。

何至于像现在这样，黑灯瞎火守在山里，眼巴巴等着人跑马回来通信。

等来的消息，还他娘的只有一连串的“没消息、不知道”。

军情难足，战机易失。

这种情形下是停是进，就看旗下将领如何抉择。

“将军，是否还要等卫城来信？”

吕迟抬眼看看天色，率先开口：“卫城得了怀宁失守的战报，再派人往凉城传信……就算他们不敢靠近怀宁城走大道，走山路过来，算算脚程也快赶到广戴湖附近。”

“再过几天，凉城肯定会醒，到时候连突袭的先机都丢了。”

吕迟神色冷肃：“我们干我们的活儿，管他荣子盛打不打！”

“战机不可误。”秦无疾沉吟片刻，做出最后决断来，“翌日卯时出征。”

“庄信尧那边如何？”

有兵将回话：“舆图还未修好。”

“派人去告诉他。”秦无疾道，“我只等一个时辰。”

草原余晖散尽，夕阳尽落。

一望无际的草场湖泊与高山，齐齐遁入深沉夜色。

借着最后一缕日光，庄信尧终于将舆图补充完整。他怀中抱着一只裹铁皮的松木筒，脸上的墨水都来不及擦，在兵士带领下匆匆赶来。

天色昏暗，山路崎岖，他深一脚浅一脚走得颠簸，好险当着吕迟的面摔上一跤，被目力非凡的吕将军拎住后脖领子，这才没栽个嘴啃泥。

“多谢、多谢吕将军！”庄信尧牢牢抱着松木筒，匆匆行了礼，小心翼翼将羊皮舆图从筒中抽出来，展图于两位主将面前。

庄信尧气还没喘匀，叫侍从官手持舆图，自己则吹起一支火折子，亲手为秦无疾与吕迟掌起灯火。

兴许专管舆图的职方官都有这毛病。

土地难测，舆图珍贵，一笔一划都是心血，于是职方官们把舆图当成命根子，看别人执水火靠近，心里总是不得劲儿，生怕有人大手大脚将羊皮舆图烧了洞、晕了色……

像这执掌灯火的小事，也得亲力亲为才舒坦。

庄信尧举着火折子，垂头看着舆图，满头热汗混着墨汁挂在脸上，叫幽幽火光一照，跟只黑文花猫儿似的。

庄信尧原本是养马的小吏，在朔州司牧郑扈手下任职，因为擅工笔，通算学，被郑扈举荐到善阳，协助秦无疾丈量土地，测算田亩。

秦无疾喜欢天真执拗的人，更看中他做事细致，本领出众，待善阳土地清算完毕，又叫他转任职方中士，随军绘制舆图。

此番出征，把人才用到了刀刃上，果然是把好手。

“画得好。”秦无疾脸色凝重，读图片刻后开口道。

“计划有变。吕将军率三千兵马为前军，自山北下，先至小细河。我领中军在后压阵，若需增援，以令旗革角为号。”

“整军成鱼鳞阵，力求速胜。”

吕迟也读了图，对秦无疾的安排并无异见，指腹抵着璃龙刀环：“先锋营都跟我下山……想杀人的，还有谁愿意跟我走？”

秦无疾点了将：“天星。领一千兵马，随吕将军入前军。”

“将军。”纪天星愣了愣，抗拒的话脱口而出，“末将愿护卫将军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