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长史触及大都督眼神,识趣闭了嘴,低头仔仔细细洗着他的手。
吕迟又静静站了一会儿,手中握着雷川刀,转身往外走。
“你是要回营帐去。”关朔冷肃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是吧。”
吕迟不答。
两人默然僵持,直至周琮从院外走进来,手中提着一只血汪汪的包裹,他见吕迟和关朔都站在门旁,正巧交了差,将包裹往地上一丢。
鲜血湿皱一片野草。
他拿刀柄一挑,麻布脱开,便见包裹里是两截手臂,刀口从肘上一掌处切开,一臂一刀,切得干脆利落。
“先给你带一双手臂回来。”关朔开口说道,他又朝吕迟颔首,“去看看。”
周琮听他语气和缓,几乎像是在哄人,心里都觉得感动了。大都督难得哄一回孩子,手段真他娘稀奇,当得上一句别出心裁。
吕迟也挺经得住哄,当真上前去看那一对血淋淋的手臂,还蹲着看,看一会儿猛地抬头看周琮:“是伤他的人?”
“是。”周琮自上而下看着他那双绿眼睛,觉得可怜,手都发痒了,好险没从他脑门上摸一把。“老子亲手砍的,如假包换。”
吕迟不说话了,蹲在地上,像化作了一颗人形的石头。
周琮难得跟他多说几句话:“这儿也用不上你。等他醒了……我马上去叫你。”
“我在这儿呆着碍你们什么事?”吕迟眼皮一掀,语气冲人得很,方才的可怜可爱又荡然无存了。
周琮无助地看向关朔。发现关朔拿他也没什么办法。
“叫他在这儿蹲着吧。”周琮眼睁睁看着大都督又退一步。
“总之也不耽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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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无疾身上的伤千奇百怪,光是包扎便花费两个多时辰。他浑身上下用透气的白荨麻布裹着敷料,伤的地方太多,从头到脚裹成个白晃晃的雪人。
雁门关金疮药名声在外,止血生肌乃是一绝,蜇人也蜇得厉害,秦无疾在剧痛中苏醒过来。
屋里的人都走干净了。
关朔与崔闲都有要事,待他醒来便各自离开。关朔换了官袍入宫面圣,崔闲擦干净了手,也换件衣裳,匆匆出门去堵崔襄。
秦无疾这一伤,恨不得叫整个中枢朝廷跟着抖了三抖,其中大有文章可做,此时若不发力,便是辜负了这发疯的年轻人以身饲狼的决心。
很难说他究竟心有多狠,没跟任何一个人商量,用自己伤得血肉模糊的皮囊,一手掀了各方势力明争暗斗的棋盘,让所有人都不得安生,由此为始,王朝权势之分配,怕不是要经历一次声势浩大的清洗……就像当初秦甘棣离世时一样。
可说他心狠,他又留着分寸,一切代价都由自己扛了,不过要忍受皮肉苦楚,与时局而言,宛若鸿毛般轻巧,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秦无疾自己权衡过利弊,实在想不出不做的理由。
唯一担心的,兴许就是这具身子恢复不好,结了满身疮疤,坑坑洼洼的,怕是不怎么好入眼。
“脸上本就挂着罪印,或许以后就更加丑陋。”秦无疾声音沙哑,半靠在软垫上,看着唯一留在身边的人,轻声问他,“可嫌我么?”
吕迟沉默良久,骂他混账东西。
“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你把我当傻子糊弄!”吕迟盯着他,犹如困兽瞅见了笼外的猎户。
他信他过头,踩中他精心布置的陷阱,恨得厉害,像是要咬他的肉,喝他的血。
“你没说会弄成这样!”
秦无疾并未应对他的指责:“你之前总骂我没出息……还记得么?”
“苍天有眼,这是给我报仇雪恨的机会。”浑身狼藉的秦无疾伸出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