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大将军。”关朔面无表情,是真的动了怒,“做事之前想一想天高地厚,你是朔州的军官,河东的兵我关元成执掌河东军政、到今日且还活着呢!”
吕迟低头不语,只感到乌云压在头顶,年轻的中郎将手掌心渗出汗来了,攥起拳头,后槽牙动了动,硬顶着威势:“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胡扯!”关朔骤然拍案。
“你担得起自己的脑袋、担得起秦时安的脑袋?担得起河东十万兵马的脑袋?”
“你们怎么商量的、你昨夜何时走的、怎么做的事!”
吕迟抿抿嘴,在关朔压迫之下只得老实交代。
孙秉护的确是他杀的。这是秦无疾与吕迟早就计划好的事情。
吕迟在衣颉可汗下榻的朔州军府都能出入自如,全身而退,何况区区一个孙家别院。
吕迟此前只见孙秉护横行霸道,叫许满等人带上兵马在朔州胡作非为,却鲜少见姓孙的亲自上鞍子提刀枪,更不曾与他交过手。
昨夜方知,孙秉护那狗东西分明习武不精,被酒肉财色掏空了身子,吕迟制住他轻而易举,连大气儿都不必喘上几口。
吕迟把他嘴巴塞严实,要紧的关节一锁,只给他留一只手臂自如动弹,将他按在案上叫他写字
谁点的火,谁烧的庙,谁指使的人,一个字一个字交代明白。
孙家这酒囊饭袋,但凡有些骨气,就知道吕迟今夜既站在他面前,自己横竖免不得一死,干脆半个字都别说,慷慨赴一趟黄泉,吕迟还能认他是个爷们儿。
可惜这位孙三爷鲜少受苦,忍不得疼。
他浑身酒气浑浊,呜咽堵在嘴里发不出声,拿笔的手抖若筛糠,吕迟不给他掌灯,逼着他摸黑写字,到最后字迹活似小鬼儿画符,几乎连不成行。
但凡吕迟之前识字时多偷几回懒,再走走神,指不定能认出几个来。
孙秉护写完了字已是涕泗横流,想求个活命,要给吕迟下跪,脑袋往地上磕。秦无疾嘱咐过,莫给他留外伤,弄出伤口来,戏便演得不像。
于是吕迟未等他脑袋碰地,猴子捞月似的,把他囫囵个从地上捞起来,黑灯瞎火往房梁上一挂,凳儿一踹,将供书收进怀里,一抬头,在梁下等待片刻。
也没等上多久。
一炷香的工夫,人就死透了。
“绝命诗呢?”关朔又问。“你写的?你那手/狗/爬字?”
吕迟脸色挺难堪:“……老子照着他的字迹摹了好些天的,不成么!”
关朔掀起眼皮看他:“你当着谁的面自称老子?”
吕迟咕咚咽了口唾沫,不吱声了。
关朔叫吕迟做事:“你自己出去,把徐将军和崔长史请过来,亲自去,不得假手旁人。”
吕迟闷声应了话,起身来,低头掸掸衣裳,出去叫人。
徐濯直到现在还没闹明白发生了什么,茫然地跟着吕迟走,可崔闲不愧是狐狸官儿,看到吕迟额头上的伤,立刻猜到了原委,赫然起身,脸色凝重:“……是你?”
吕迟没答话,只把自己当成一截冷心冷情的木头,带着人往关朔营帐走。
关朔吩咐徐濯:“即刻清查昨夜执勤的兵士,任何一个看到了吕迟踪迹的,叮嘱他们守口如瓶,不得向外透露半个字,之后密切观察,只要河东军驻扎在京城一日,便一日盯紧了人不得松懈,妄图泄密者一经查证捕入军狱,以谋叛论处。”
直至听到这里,徐濯终于猜着发生了什么,愕然看吕迟一眼,又朝关朔抱拳躬身:“都督放心!不论什么事,半个字都不会从南大营漏出去!”
关朔治军严谨,从来要求令行禁止,属下人不听军令、自作主张,是这位代州大都督的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