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诸人心肺悬到了喉咙口。
秦无疾仍旧不语。
皇帝仍旧静静盯着他,不容他有任何回避之举,在所有人始料未及之处,话锋一转:“我且问你……”
“秦甘棣之于大齐,是忠是奸?”
殿中一片死寂。
皇帝叫秦无疾过来是什么意思,诸人心知肚明,却没有想到他把话问的这么明白,轻声细语宛若刀锋,割在人身上,一字一道切骨的伤。
诸人屏息不敢妄动,他们胆战心惊等着秦无疾回答,更知道秦无疾无论怎么答都是错。
逐渐蔓延开的沉默带起杀意,四散的药香危机四伏,宛若鸠烟瘴雾。
直到秦无疾沙哑的声音打破寂静:“末将不知。”
皇帝眼神冰凉:“是不知,还是不敢知?”
“是不知。”
“国朝以孝治天下,父为子天,有隐无犯。”皇帝盯着他一举一动,想要看穿他的心,“就算父亲犯下滔天大错,为人子者,也理当极力谏诤。忘情弃礼,子陈父罪,才是天理难容……你在朕面前,出言含混,不敢为父申辩,反而跟朕说‘不知’?”
皇帝中气仍不大充足,说出的话重若雷霆。
“不忠不孝,朕留你何用。”
殿中禁卫常侍玉座左右,通晓皇帝语气,听他起了杀心,接连披甲戴胄大步而出,手掌扶上了腰间刀柄,刃出半寸。
秦无疾听闻四方刀声错动,他静静看着皇帝的眼睛,并不争辩半个字:“末将只知遵从家父教诲,笃行之志从无更改。”
“什么教诲?”程审扯扯嘴角,“说来……叫朕听听。”
“孟子所言。”秦无疾道,“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程审脸色铁青,吐出一口气来:“……大胆。”
话音落下,殿中刀错声骤起,轻甲侍卫又近数步,为首者横刀已尽出铜鞘。
“陛下所言不错。”秦无疾跪在原地。“天子降罪,金口玉言,父以罪戕,子以罪流……忠孝二字,在罪臣身上便再不得两全。”
“你这算是、你这算是……自己认下了?”
程审赫然站起身来,险些没站稳,叫高文奴眼疾手快扶了一把。皇帝推开他的双手,牢牢盯着阶下口出狂言的年轻将领。
“……你觉得他无辜,天下人觉得他无辜,空口白牙,都说是朕辜负了能臣!可朕从未下旨要过他的命!秦甘棣在大理寺狱畏罪自杀,就是这么个结果!你心怀愤恨,这次回来、这次回来……就是来报这杀父之仇。乱朕社稷,乱大齐江山,是也不是?”
秦无疾直视天子,神色端静如初:“家父教诲如此。忠孝若不得两全,则以天下为重。如今外有强敌在侧,内有天灾不断,王朝动荡,民生疾苦,若因私情而扰社稷,昭雪于我父又有何益。”
程审气到双手颤抖不止:“光凭你刚才那番诡辩,朕就能直接杀了你!”
“陛下疑臣之志,实属应当,极刑加身,罪臣无所辩驳。”秦无疾从怀中掏出一本书册来,跪地俯首,只把手中的高高举起。
“罪臣孑然一身,性命轻如鸿毛,任凭陛下发落。”
“只望陛下能收下此书,全我为人子、为人臣应尽之道。”
“我当你出去几年有什么长进……”程审眼底殷红,随手抄起案上的金铜镇纸,掷于阶下,将汉白玉地砖砸出一道凹坑。“腐儒……腐儒!和你父亲一样,是个不通情理的腐儒!”
“罪臣死不足惜。”秦无疾低头道,“请陛下以社稷为重。”
“怎么?”程审气到发笑。“朕这皇帝做得究竟有多失职,为君之道,还需要你这么个刚刚及冠的黄口小儿来教!”
秦无疾仍捧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