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接二连三地躁动起来:“……大军借道!”
“哪里来人了?是不是朔州来人了!”
朱宣额头湿漉漉一片,脸上的表情叫雨水洗成了空白,他惊愕地叫着吕迟的名字,声音都带上点儿凄厉了:“郎将!郎将!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我又不是聋子!”吕迟抹了把脸上雨水,半晌没反应过来:“娘的……”
“装了几个月死人。”吕迟眉头紧锁,既费解,又愤恨,“老子伤刚好,他们反倒派人过来了?!”
“全营听令。”吕迟咬定眼前的猎物,“管是哪里来的人,与你们没干系……先杀你们眼前的敌人!”
戎索人听不懂中原话,只看到眼前这些中原人突然发癫了,一边提刀砍人一边又哭又笑,状似癫狂,更不知道那越来越激烈的鼓声是什么意思。
戎索将领以为中原人又在故布疑云,咬紧牙关不叫军队后撤,直到一盏茶过后,将领脸色变得惨白。
只见应安残破不堪的城墙上,接连竖起十余杆旗帜,颜色各异,在雨中猎猎翻飞。戎索人听不懂中原官话,但看得懂河东旗帜……这些都是将帅牙旗,代表着不同军衔的将领座驾所在。
放眼望去,竟没有任何一张牙旗的花色在郎将之下。
“欸,你,说你呢……”
将领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正对上面前一双琉璃眼。
不知何时,吕迟竟带人在骑阵中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如今两方兵马的将与将,便这样毫无遮拦地见了面。
这昧勒发髻散乱,卷曲的黑发胡乱压在头盔之下,甲上带血,胡禄中的箭矢用尽了,背着弓,当着戎索将领的面,抽出腰间横刀来。
他操着戎索语,在雨中笑得露出一口白牙:“要不你现在抹个脖子?”
“……省得逃跑时候没了命,不吉利,下辈子也活得匆忙。”
戎索将领忍不住想到那异乡惨死的阿什特三王子,手指一颤,心沉到了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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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英武从没想过,秦无疾和吕迟两个小娃娃,当真能挺在应安,一直坚持到积雪融化。
甄英武领兵入了应安城,面前是一副极其惨淡的景象,空气里到处飘散着血腥味,枯树黑枝不生春芽,众多屋舍荒废,门扉半掩着,死气沉沉。
应安守军带路相迎,放眼望去伤患无数,他们见了援军竟也不跪,只是站着,眼中带着不敢轻信的痛楚和激动。
甄英武眉头紧锁,第一次觉得崔闲的计划过于狠绝。
……事情是从吕迟大败阿什特部王储开始的。
吕怀南自己是个百年难遇的将才,亲手养出来的吕迟更是个杀星,阿什特王膝下四子,三个都折在他手里,其中还有一笔是杀身之仇。
仇恨往往代表了刀锋所指。
而想敌所想,引敌攻其所攻,便是棋局制胜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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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月之前,代州城中。
崔闲深夜听说朔州军秦郎将有急事来访,穿戴整齐出来见人,臂中抱着白玉拂尘,坐于上首。
秦无疾连日奔波,风尘仆仆地站在堂下,为的是替吕迟求小续命丹。
“事情我都知晓了。”崔闲道。
“阿什特王年过半百,如今子嗣凋落,已无退路,只会不留余力地想要报仇。而阿什特部与阿什昆部同气连枝,衣颉可汗南下首战失利,又丢了朔州在先,麾下怕也有些议论之声。戎索虽有趋利避害,畏死乐生的习俗,他二人却不敢用在现在。”
“这时候这若是畏战,那所谓一天下的帝心,便只是个笑话。”
崔闲言辞笃定:“应安危在旦夕。”
秦无疾声音沙哑:“百姓粮草已经撤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