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在朔风白雪中旁观这场艰难的战争。
所有人都没想到,应安县几千守军,竟然真的硬生生扛住了几万戎索人日复一日的骚扰攻击,直至雪水消融。
贯穿整个冬季的战事让人变得麻木不堪,以至于当时身处应安的许多人,竟全然没有察觉到春天悄然来临。
生生死死,追随雪水一并东流。
半个多月前,赵阜奔劳过甚生了场重病,巡防时,当着麾下士卒的面头朝地栽倒在了城楼上,磕了满头血,之后数日高热不退,活活烧掉了半条命。而后纪天星和路申也倒下了,一个伤了肩膀,一个被弯刀割肚子,所幸未曾伤及肺腑,麾下士卒拼尽全力把两人带回城,都是死里逃生。
不怪他们不小心不谨慎,实在是挺不住了。
所有人的体力、脑力,就连活下来的意志,都已行至末路。
在渐渐蔓延开的绝望之中,戎索又一次兵临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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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冬天过后,戎索人给应安城起了一个新名字,叫做“巴阔歇”,意味铜铁铸造的城池。
这座久攻不下的应安城,已经让两位戎索将领不堪受辱自戕谢罪。就连对朔州人恨之入骨的阿什特王,也不得不承认这座城池的匪夷所思。
一座小城,数千人,竟真的能硬生生扛到现在,它的确当得起这个美丽而宏伟的名讳。
“今天必须拿下巴阔歇!”
为首的戎索将领满脸寒霜,冷硬中透出一股无路可退的恨意……他行前已经立下了军令状,如若今日还不能把胜利带回阿什特王座下,他便会是第三个自戕谢罪的将领。
“晌午之前,战线要推到城下五十步杀!”
将领高举弯刀,目眦尽裂:“杀!”
然而今日战局之动向,彻底超出了他的预料。
“轰隆”
杀声之中,应安城门大开。
躲在应安城中的,是一个极富心计的将领,这几个月,他用弩、用棘、用火、用雪,花样百出,极尽狡猾刁钻之能事,力求把戎索骑兵挡在城墙之外,却从没有一上来就正面迎敌的先例。
戎索将领大惊,警惕地勒住缰绳。
只见从城门中翻涌而出的,是一方眼生的旗帜。
黄底。赤尾。玄字。双口吕。
戎索将领瞪圆了眼睛:“那是……”
有骑兵出城了。
为首的武将肩披枣红斗篷,身盖白银锁甲,手持漆黑角弓,胯/下是一匹黑底灰鬃的大宛马,四蹄落下,快得像是一道闪电。
“是那个昧勒”戎索将领血脉偾张,直指吕迟头颅,厉声呵斥,“先杀了他!取他头颅!”
吕迟口中吹了个短哨儿,晴山雪闻声大躁,四蹄飞驰,踏碎雪水,飞奔而出。吕迟手指很冷,扣住弓弦,指腹泛着苍白的颜色,待到弦已拉满,指间长箭脱弦出去。
遥看百步之外,一人中箭坠马,落地而亡。
冷风在他身边呼啸而过,朱宣紧跟在他身后,再后是先锋营五百将士,皆挽角弓,引长箭。
重伤初痊的吕迟已经太久没有出现在人前,却又像从来没有离开过沙场。
他一骑当先,朗声笑起来:“都别藏拙。”
“叫我看看老子的先锋营,如今有多大本事!”
话音未落,阴云密布的冷天划出一道青紫色的闪电,如同匕首割破一道纵横天际的裂缝。云下战马嘶鸣,刀枪交锋,云上有雷声轰隆作响。
神康四年,寒春。朔州军右旌郎将吕迟重伤后首次出征,率轻骑五百,纵马入敌阵,斩千余人。
同日,恰逢惊蛰。
春雷起,万物生,应安城外,冷雨初落,是个风调雨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