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位微末的监造官一朝扬名,如何不喜?他知道谁是自己的贵人,现在看见吕迟跟看见亲爹一样。
越王手中握着桑木弓,心情却颇为复杂。
从前他只知道吕迟武功超群,竟不知他还有造弓的本领,于是招揽之意更甚。
可惜吕迟此人油盐不进,说话又冲,铜墙铁壁一般,偏偏不待见他。
在京城时,越王以知人善任著称,几乎没见过什么冷遇,却在吕迟身上碰了一鼻子灰,耐心告罄,终于不再尝试了。
程旸百思不得其解,偶得机会打量着秦无疾,竟开口问道:“他就认定你了?”
秦无疾知道他这段时日在做什么,默默与之对视:“吕迟不会离开河东。”
程旸难得见秦无疾把情绪挂在脸上……跟这群武夫混时间长了,从前谦敬礼让的样子,真是一点都不剩了。
倒像是头被抢了肉的野兽。
他叫秦无疾漆黑的眼睛盯得不自在,低头啜饮茶水。
在朔州这段时日,程旸也听说了秦无疾和吕迟的一些私事,发觉两人私交甚笃,远甚自己所想。
任何时候,提起其中一个,就根本逃不开另一个。
知己好友各奔光明前程,原是件值得祝福的好事,到他二人身上,反倒成棒打鸳鸯不识抬举了。
程旸自己广交友善识才,纵观人生二十余年,却从没有交到过如此密友,心中嫉妒难言,只得摇头挥手:“罢了……”
他说话泛着酸劲儿:“本王不惦记就是!”
这数日时间过去,朔州大小案子都查得差不多,程旸不日便要启程回京,带着孙秉护面见圣上。
不叫三使来朔州巡查,而是监军程旸带着人回京城。
秦无疾心里知道,这就是轻拿轻放的意思。
“孙秉护背后不止孙家。”程旸未把话说透,“还不是时候。”
秦无疾闻言,久久不语。
两人面对面坐着,对峙许久,直到秦无疾缓缓开口:“若非关大都督想方设法借粮,朔州军熬不过这个冬天。”
“从古至今,声势最庞大的暴/乱莫不起于饥荒。”
“若朔州当真有那么一天,关系到的就不只是几百人、几千人的生死。”
“孙秉护贵为军侯之后,京城十六卫轻车将军,精于权术,手眼通天,却不知黎民为何物。”
“二殿下。”
秦无疾神色淡然,未曾动怒,只是反问他:“视人命若草芥的将领,朝廷用来何益?”
程旸无话可答,沉默半晌后只道:“我欠你一个人情。”
秦无疾默然不语。
程旸微微握紧手中的茶盏。
他见过秦无疾这个表情,从小到大,许多次。
秦无疾跟他一样在长安长大,他们都知道京城是个什么地方,权欲能吃人,就算是垂髫小童也不会放过。程旸身为皇子,早早就习惯了其中的规则,绞尽脑汁走出一条他能够走得动的路来,耗费心血不知几何,而秦无疾从不为此努力,且到现在还心存厌弃,不愿与之为伍。
当初在京城,很多人都恨他。
程旸心想。
兴许就是因为相国府中、那座被誉为“世间第一清净”的南亭书库,就因为秦无疾这副冷淡倦怠的样子、自认为清介的拒之千里。
程旸以为秦无疾要向从前那样一直沉默下去了,却见秦无疾蓦然抬头,似乎看穿程旸心中所想。
“我于殿下无怨怼。”秦无疾道,“只是立场不同,各有各的路要走。”
程旸愣了愣。
“河东道其实是个好地方。”秦无疾继续说话,“能做很多想做的事,挣脱许多本不该有的束缚,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