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旸颔首, 冷着脸越过吕迟, 带着余柏和书记官往厢房中去。
秦无疾看向吕迟:“刚才怎么了?”
“没怎么。”吕迟跟在秦无疾身后半步, 肩膀撞撞他, “许满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应当是吧。”秦无疾淡然道, 而后抬手点点自己额头上的深青色黥疤。“死罪可免, 流刑难逃。”
吕迟啧舌,脸前喷出一团热雾:“便宜他了。”
“真没事?”秦无疾突然又问一遍。
“真没事。”吕迟笃定道,又扒着他肩膀往外拉人,“……走了走了巡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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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秦无疾做先锋军, 程旸审讯许满的过程异常顺利。
许满果真做好了打算, 想要拉孙秉护下水给自己换一条活路,不仅交代了朔州赎铜案,连带着军功造假、私买营妓的事一股脑交代出来。
听得越来越多,程旸从一言不发直到怒形于色:“名门之后, 做这样腌臜的勾当。”
越王不仅查赎铜贪贿, 还要求将私买营妓之事清查一个遍, 落狱的军官不胜枚举。
彭子英宅子刚被烧了个彻底, 又陷入无休止的公事当中去了,顶着光秃秃的半拉眉毛痛苦难言。
小吏打断他公事:“秦郎将帮您置办了座小宅, 宅中一应器物都齐全,让您抽空去住, 不必挤在军狱里了。”
“这、”彭子英怔了怔, 从案牍之间抬起头, 好似反应不过来, 半晌后脸色缓和不少,“郎将有心了。”
正在忙碌的时候,牧监郑扈、司户参军丁蕴藉一道来探望他。
彭子英警惕地瞪着人:“你们来做什么。”
郑扈笑说:“恭喜你乔迁新居,来讨杯酒水。”
“消息倒快。”彭子英阴恻恻盯着他,“若非郑牧监力劝我出面弹劾许满,我那宅子估计也烧不起来。”
郑扈问:“后悔了?”
彭子英将文书“啪”地摊开,运笔如飞,口中嘀咕道:“那倒没有……换新的更好。”
“秦郎将问你府上有什么书,说有机会帮你采买一份新的。”丁蕴藉也开口,“你要是还没给他报书单,帮我添一卷《典论》如何,找了好久都找不到。”
说完又顿顿:“多谢啊。”
“丁大人真是个人物,捞口粮都捞到乞丐家里来了!”彭子英心道这一个两个都没什么好东西,黑着脸问他,“第几卷!”
丁蕴藉哈哈一笑,贴起手掌来:“第二卷。”
彭子英面前文书堆积如山,看着这俩人心烦,叫两声“知道了知道了”挥手将人往外赶,墨点子好险没甩人家官袍上。
郑扈与丁蕴藉一道往外走。
郑扈这人平常跟牲口为伍,像是在马场羊圈憋坏了,逮着人就爱说话,并不放任丁蕴藉享受沉默。
“韩磴听说最少官降两级,这几天四处在找门路,知道越王与秦郎将是故交,甚至想到让他帮忙说情。”郑扈随口道,“也不知道怎么琢磨的。”
“郎将见他了?”
“见他做什么。”郑扈裹裹身上的大氅,“中山之狼,不足以执信。”
“我从前不信因果报应,直到最近才觉得,世上或许真的有恶有恶报这回事。”郑扈看向远处。
街上有百姓推着板车贩卖柴火,衣裳灰扑扑的,遍布斑驳的补丁,但看起来很暖和,至少挨过了这个冬天最寒冷的时候。
“……今年冬天,朔州是不是没有多少饿死冻毙的百姓?”郑扈突然问道。
“是不多。”丁蕴藉回答。放眼整个朔州,这件事没有人比司户参军知道得更清楚。
丁参军知道郑扈嘴碎,一路上很少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