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子英满脸黑灰,一摸眉毛,果然烧掉了半截,他仍记挂着葬身火海的家当,捂着额头,又侥幸又难过,双腿一软就往地上坐,几个军卒赶忙七手八脚去扶他。
“哝。”吕迟把手里的木箱子颠了颠,递给秦无疾,笑出一口白牙,“人和东西都齐全着。”
秦无疾脸色铁青,仔仔细细看他一遍,靠近他,还没说出话,就迎上吕迟的手背。
吕迟两手都是烟灰,攥成拳头,故意往他脸颊上蹭了蹭,留下三道灰印子,把他话堵了回去:“我懒得哄你啊。”
秦无疾不说话了,垂着眼睛,目光牢牢攥着他,低声说了句抱歉。
说话间茅承望与陈宗石也带人过来了,看着面前一片火海,两人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了数。
闹出这么大阵仗,看来是有人嫌越王来得太早了。
程旸举目望向火场,冷冷朝身边人吩咐:“来人。”
“把‘闭门思过’的孙将军请出来吧。”
--
今年冬天格外寒冷,朔州城处处都在烧柴火木炭,夜里走水的情况层出不穷。
倘若今天这火烧得有成效,彭子英真的带着卷宗一起死在大火里头,赎铜一案兴许真的有翻盘的机会,连理由都不用另想
就说他打翻炭火不慎走水,大风过境烧了个干干净净。
这是多好的一个深夜:秦无疾面见越王程旸,茅承望跟陈宗石秉烛叙旧,军狱忙着交接许满,朔州上下都着急应付提前到访的关城来客,各自有各自的忙碌。
彭子英宅邸周围的守卫几乎都被事先调离,连敲锣示警的夜人都提前打发走了,原本应该一切顺利,原本彭子英正该化作飞灰。
可惜万事俱备,唯独漏算了一个吕迟。
吕迟从大火中几进几出,身上沾满鲜血火灰,他换了身衣裳,接过州府侍从官捧上来的热巾擦了擦手脸,坐在秦无疾身边,斜睨被送上堂来的孙秉护。
自从许满落狱,孙秉护已经许久没有出现在人前了。
他背着手站在堂中,面容有些憔悴,双眼通红,好似许久都没有好好休息,原本富态的脸颊也瘪了下去,比起初到朔州时道貌岸然的模样,如今足称得上落魄了。
秦无疾看他一眼就移开了视线,对他狼狈的模样兴味索然。
但孙秉护却并不这么想,他盯着秦无疾,又盯住他身边的吕迟,良久后冷笑起来:“……两位。我记在心里了。”
朱宣留下的活口受不得刑,挨上二十板就招了供:今夜行刺的人物并非府军,但皆是受了孙秉护的指示。
然而孙秉护对此矢口否认,甚至说秦无疾故意设下迷局贼喊做贼,总之怎么盘问都不松口,意志坚定得厉害,一群人跟他熬到天际泛白都毫无结果,程旸几乎发了怒,却暂且拿他没有办法,只得收监,叫他往狱中待着去了。
但纵火之案他逃得开,赎铜之案却逃不开。
日出之时,秦无疾进了越王别院,在重兵把守之下见了许满一面。
“他向彭子英下手不成,下一个必定是你。”
秦无疾俯视他。
“你有官身,若能说服越王,此罪并不致死,倘若孙秉护这次出去安然无事,你才是死无葬身之地。”
许满低着头,脸色晦暗难明。
“考虑好了么。”秦无疾并不着急,淡然道。
“今日闲来无事,我可以多等你一会儿。”
--
吕迟双手抱胸,靠在院中红漆木柱上等着秦无疾出来。
“你有些本事。”
吕迟听见声音,朝门头瞥了一眼,便见程旸背着手,正跨过门槛走进来。吕迟不待见他,又知道不能得罪他,于是没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