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索与仆珀通商,在漫漫沙路上开设关口,因戎索先祖曾大量从仆珀购入绿松石,这条沙路在戎索语叫做“拓夸泽扎”,翻译成汉文意为松石商道,养活了无数经商为生的娑纥商队。
他们挣得多,便得分些油水给戎索官差,卓邦与朔州府上的采买官常有往来,称兄道弟,哥儿俩商量着,在货物上缺斤少两许多年。
从官来取酒水,采买官将卓邦叫过来,差他先带人卸货,没想到卓邦看起来有些紧张,脸上汗涔涔的,听了两遍才反应过来。
从官以为酒水出了岔子,当即瞪他一眼。
从官看看采买官,又看看卓邦,问道:“这队人可是之前一直给州府供货的商队?”
采买官赶忙说是:“好几年了,都没出过什么岔子。”
“好些年也没用。”从官环视四周,“上头不信这些娑纥商人,没见前些日子摆在西市的人头么?都盯紧了,这些人,只能到这一进院子,一个人都不许往里走,等货物清点完毕之后立即出府去,不得停留!”
采买官乃是奴刺部人,对这群随阿跋西而来的贵胄军官很是忌惮,叫他训斥得不敢吱声,点头应下。
等他拿上酒离开,采买官颇有些愤愤,将气撒在了卓邦身上:“怎么回事!”
卓邦满面苦色,紧张地嘴唇都发白,说着往他手心里递了银块:“老爷消气。”
“缺斤短两的事这些日子少做!”采买官左右看了看,与他低语,“府上有贵人,不是惹事的时候,你若这时候给我惹麻烦,我要了你全家的命!”
“最近风头紧。”采买官不许他废话,挥手赶人,“莫耽搁,赶紧出府去!”
商队拖着空车被赶出了府,卓邦听话,出府跟逃命似的。
满满一院货物只得让戎索士兵们亲手来搬,数十个士兵从院中鱼贯而出,往库房方向去了。
这一忙就忙到了晌午。
几个士兵扇着风坐在库房门口休息,其中一个人偶然说起认识舍利吐利部的大人物,是阿跋西将军身边的红人。
其余几个都哂笑:“吹牛吹了好些日子,也没见你发达。”
那士兵辩解:“老子好日子在后头!等阿跋西将军凯旋,我那好兄弟升了职,就要带我去将军麾下,跟着他杀中原人!”
在场人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阿跋西将军已经离府,更没听说朔州要打仗,纷纷指责他胡编乱造。
几人争论不止,眼见要动手了。
有士兵抱着木箱子从院门口一晃而过,没有进库房,他们自然也未留意。
吕迟身着戎服,在朔州府衙中藏匿下来。
中原讲求礼法,建造官署有极其明确的制式规定。
如今遭戎索人霸占的州府,乃是数十年前由中原工匠所造的官衙,道道门、层层院,恨不得每一处砖石都有讲究。
吕迟来前,从秦无疾那儿听来了一整套规矩,什么五间七架,坐北朝南,辨清方向便晓得该往何处去藏。
一直等到入了夜,他方才往宅院深处摸去。
府中屋顶年久失修,瓦片踩上去清脆得很,吕迟非得格外小心才不会踩出动静。
他越走越深,守备愈来愈多,森严到已然无法靠近。
吕迟躲在房梁上,盯着灯火耀目的院落,分不清可汗老儿藏在哪间屋子里,悄然无声琢磨了许久,终于想出个主意,从怀中掏出一只木制的弹弓来。
瓦片清脆的碎裂声在夜色中炸响,如同搅乱了平静的湖水,火光如同水波似的颤动着,在夜色中纷乱攒动。
有人听到叫喝:“什么人!”
此后脚步声大作,警备躁动起来,火把随人奔跑,慢慢汇聚成两团紧凑的光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