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迟手指插进小羊羔软绵绵的白毛中去,又道:“今天在街上……”
吕迟顿了顿,又收起话头:“算了,你是个正经中原人,说多了叫你心里不舒坦。”
正经中原人。
秦无疾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坐在他身边:“荧拙的话你不必往心里去。”
“有什么往不往心里去的。我本来就是个昧勒。”吕迟抬起头来,不知看着哪里,“这出身也挺好,多自在,我想去哪儿去哪儿。”
他说着说着,突然将眼睛转了转,盯紧秦无疾:“你可小心,没准我也跟屋里那混账似的,墙头草两边儿倒。总之现在在朔州,老子伺候中原人伺候烦了,转头就奔戎索去。”
秦无疾并没有觉得好笑,只是静静看着他,仿佛看穿他的心思。
吕迟跟他对视了一会,低下头,手指搓了搓小羊的蹄脚。
“……我师父不喜欢大齐的皇帝,也不喜欢关朔。他不想为大齐效命,只是割舍不下中原,非逼我来这边。”
他往常很少主动提起吕怀南。秦无疾定定看他一会儿。
“吕怀南是北周名将,出使时想着忠君尽道,我能明白他的顾虑。”
秦无疾低头,掐断石阶中野蛮生长的草茎。
“太/祖统一天下之后,许多北周老臣也不愿归附新朝,隐居不仕者十有六七。”
“他不愿给大齐效命,倒是来逼我。一天到晚不知道在想什么,我看他就是活活把自己拧巴死的。”吕迟一点避讳都没有,埋怨长辈的话,句句说得理直气壮,“死瘸子,投胎去了也不叫人安生。”
“如果他的遗愿达成了呢?”秦无疾突然道。“如果有一天,我们当真退戎索人于天海山以北,你会去哪儿?”
吕迟惊异地看向他,眼神充满了雾蒙蒙的困惑,似乎此前并没有好好思考过这个问题。“九死一生的差事,叫我去哪儿找今后的打算了?”吕迟搂着羊羔子嘟囔道,“你真会问。”
正是此时,院墙外传出轻微的响动。
秦无疾与吕迟同时回过神来,屏息凝神,又听到院墙外喀嚓喀嚓的声响。
两人对了个眼神,脸色皆连严整起来,不约而同站起身往门口靠近过去。
75 耶提目
◎如果你们是从中原来的!请你们救他出城去!◎
吕迟长腿一蹬, 悄无声息地蹿上了墙。
院墙外是同样昏暗的月色,破旧的窄巷中,有一小团黑影缩在墙边, 若非它在踌躇地挪动, 几乎看不出是个人来。
他们如今所在的地方, 是逼迫荧拙指路供出的藏身之地。
这商人狡兔三窟, 底牌不知道还藏了多少, 之前叫秦吕二人胁迫做了“逃犯”, 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引路至此。
朔州西北是供人圈养牲口的地界,几条街外是马道,还有各类买卖牲畜、以物易物的市场,多族杂居, 牲口也多, 越往北越是臭不可闻,到这里几乎就是一片废墟。
三人前几日深夜潜逃至此,打开院门尘土飞扬,门口硕大一张蛛网几乎要将人囫囵个笼罩进去, 估计数年都不曾住过人。
周围一里地都不见炊烟, 今夜因何来了人?
吕迟白日里外出探查情况, 将寻人的印记刻在木柱下, 最近的印记距小院也有数里之远,本不该有人跟到这里。
难不成是吕迟暴露了行踪?如何暴露的?
吕迟静静观察片刻, 在月色里给秦无疾打了个手势,秦无疾会意, 朝他颔首。
吕迟探出头去, 手腕一抖, 拇指大的石子飞掷出去, 正中黑影的脑袋。
那鬼祟人影吓了一跳,往额头摸了一把,转身要跑,便是这背身的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