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四肢十分细瘦,破衣烂衫下隐隐若现的青紫痕迹,应当也是个奴隶,只是容貌与中原人迥然不同,眼窝深陷,鼻梁高而薄,长发卷曲浓密,眼睛碧绿。
他搀扶起中原奴隶,替那灰头土脸的奴隶掸了掸衣裳,口中喃喃道:“没事吧?”
中原奴隶啐了口血水:“没事。”
戎索奴隶遥望骑兵离开激起的扬尘,眼神惊慌失措:“没消停一阵子,怎么又开始了?”
那中原奴隶摇摇头。或许是因为同为奴隶,过得都是苦不堪言,他看起来并不惧怕搀扶着自己的戎索人,只是盯着骑兵扬长而去的马蹄,眼中藏着掩盖不住的愤恨。
人群之中,吕迟远远看了一会儿,拢拢头顶的兜帽,抱着满满一包袱的胡饼和羊奶,背对骑兵的方向离去。
他向西北走过五六里地,待到人声渐渐压不住各类牲口叫唤的时候,转了个弯,从牲口棚后狭窄的小道错身进去,踩着满地污水越过三两条街巷,闪身进了一座小宅。
院子只有两丈宽,层层叠叠堆满了各式杂物,荒草丛生,很难下脚。
幼犬大小的羊羔跪卧在台阶上,听见他回来,支着绵软的四肢站起身,安静地贴到他脚边。吕迟把它捞进怀里颠了颠:“亏生得结实,不然我还带不得你。”
小羊仰头看着他,也不叫唤,只是扭着下巴轻轻地吧唧嘴。
吕迟放它下来,在叶子编的小碗里倒了点儿羊奶,这才进了屋子。
此时未到晌午,阳光照不满这间狭窄的小屋。
阴影里是被五花大绑的荧拙,他靠着木柱坐在地上,叫麻绳牢牢拴着动弹不得,倒是没挨揍,五官四肢都好好地长着,只是折腾了一整晚,蓬头垢面,看着恹恹不精神。
秦无疾从屋子另一侧走过来,接过吕迟手中的粮食:“外面怎么样?”
吕迟看了荧拙一眼,跟这娑纥商人说话:“你商队里起码死了十个,人头就摆在西市。”
荧拙愣了愣,神情不及哀恸,不过惋惜:“两位害我害得惨,这是生生将我活路断了。”
吕迟皱着眉头:“割脑袋的是戎索人,你怪到我们头上?要算账也你出卖我们在先,现在还敢说这屁话。”
“宼佩老爷不也是半个戎索人?”荧拙却反驳他,“中原、戎索……哪有一个好相与的?夹在其中左右为难的苦楚,你应当比我更明白。”
吕迟眉毛一竖,就要上去揍人:“狗东西,你是把事儿认下了?”
秦无疾握住他手腕,将人扯到自己身边来,低声道:“不急。”
“你还留他做什么?”吕迟皱着眉头不满道,“狗东西嘴里没一句实话!”
“他现在只能说实话了。”秦无疾往西看向荧拙,与他目光交汇,“否则就是死。”
荧拙也看着他:“我想了一夜,实在是觉得委屈……放你们出去别住算什么疏漏?你是中原军队里的的老爷,你要走,我还把你们绑在院子里不成?说到底只是你疑心太重。”
“那就当我猜对了吧。”秦无疾并不与他争辩,“运气好。”
“我不信运气。”荧拙说道,“我唯一做错的事,就是当晚不该留在原地修整,早该一走了事,远离这是非之地。你们昨夜杀了多少人?”
“五十人总是有的。”秦无疾淡然道,“夜太深,记不大清楚。”
“一夜杀了五十人。”荧拙喃喃,觉得浑身汗毛都立起来,“我实在看走了眼,两位军爷小小年纪……”
这实在怪不得荧拙。面前这两人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如何就能杀人如流水?怕不是比沙匪还凶悍一些。他错估了两人的多疑和杀性,更错估了两人的胆量。
就算这二人昨夜逃出生天,闹出这么大动静,也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