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邑城南储存的并不是供城内人消耗的粮食,而是供马匹牛羊食用的草料糠麸,正正好好被神铠营一把火烧了个精光。
戎索人从来珍视牲畜,就算人能挨饿,也舍不得牲口挨饿。于是驻守马邑的北蛮子震怒,将其视为雁门关粮道劫掠之后的另一次挑衅。
“补充马邑兵员!叫善阳城的守军加紧巡逻!谨防中原人再来偷袭!”
然而现在最要紧的,是养在马邑城的牲口不能断粮。
马邑城距离天海山下的草场还有很远一段距离,戎索人着急搜罗粮草,又不想白挨朔州的斥责,目之所及最快的法子就是从娑纥人手中补充一批物资。
于是大火扑灭的第二天清晨,一支娑纥商队进入了马邑城,在城南粮仓外等着修葺房梁。
两名身穿白布长袍的男子从粮仓的断壁残垣中闪身出来,悄无声息地融进了娑纥商队之中。
吕迟被长袍裹得浑身闷热,只感到胸口后背有蜿蜒成河的汗水往下淌,待进得帐篷,当即掀了帽子呼呼扇起风来。
秦无疾比他热得厉害。秦公子承袭父辈骨重神寒的好气度,然而端正过头了也是坏事,身上显不出市侩气。单春只得见缝插针,教了他怎么调浆糊贴胡须,也将额头的黥印遮去了,如今他额头上粘着假皮、腮上粘了一层厚厚的胡子,又闷又痒,又不好摘下,只能无声忍耐。
商队的主人是位眼睛碧绿的娑纥青年,乍一看确实类似昧勒的长相,只是颧骨更高,眉目更深,满头长发泛着棕红,像是趁着日落西山,把晚霞顶在了头颅上。可惜这人笑起来是个眯缝眼,又谄媚,打眼看过去是一股子油滑气。
“我叫荧拙,祖上有中原、戎索、仆珀三族血脉。”荧拙打量秦无疾半天,语气变得很是热情,他用蹩脚的汉话说着,“这位郎君,好浓密的胡须,眉毛和眼睛也漂亮。”
吕迟说得没错,娑纥人喜爱各族美人,还不计公母,瞅见人生得漂亮的就格外热络,就算中原话讲不明白也要硬说,短短几句话听进耳朵里像是听进了一串葡萄,每个字都在滴溜乱转。
秦无疾取出怀中的白玉符,自报了官属。
荧拙手掌放在胸口弯了弯腰:“两位老爷,我与长史老爷有多年的交易,会尽力帮忙。”
“我是寇佩老爷的仆使。”秦无疾道,“人前叫我术勒。”
荧拙听到这个名字愣了愣,似笑非笑看向吕迟,用同样蹩脚的戎索语问他:“难道是寇佩老爷起的名字吗?”
吕迟一边热腾腾地扇风,一边朝他笑了笑,也用戎索语同他说话:“看你这反应,名字还挺贴切的?”
“只是我无缘得见真容。”荧拙也朝他笑,一副心照不宣的模样,“这是我的遗憾。”
俩人当面眉来眼去,自是有人觉得不妥。秦无疾开口问:“你们在说什么?”
荧拙猜到秦无疾听不懂戎索语,往头上比划比划,又换了叽里咕噜的汉话:“在说两位的发髻,发髻,不可以留。娑纥男人和戎索男人,只梳辫子头。”
吕迟对此反映良好,当即伸手把发髻扯掉了,看着特别解气:“来来来,我给你弄!”
秦无疾总觉得吕迟从起名开始便对他不怀好意,如今这种感觉更甚,却也没什么拒绝的理由,只得任由他往自己脑袋上鼓捣。
吕迟将他头发捞进手里,一边辫一边笑。他五指灵巧得很,往常把玩匕首,刀刃翻出残影来都伤不得分毫,编起辫子折腾得更是快,不一会儿秦无疾肩膀上拍拍:“好了。”
秦无疾头皮被他揪得生疼,更觉得脑袋越来越沉,终于忍不住伸手往后脑勺摸了摸,摸到一头密密麻麻的小辫儿,数都数不过来……这厮怕不是把他头发梳成了个扫帚。
秦无疾眉峰一紧,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