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文绣街。去找况遗怜。”
那一个下午,元暮江都在况遗怜的床上昏睡着,连水也喂不进去。郎中来瞧了,只说是惊惧交加,五内郁结,要静养。
金水桥变故经过一天的发酵,基本已经传遍京都。元暮江的所作所为,况遗怜就算没有亲眼所见,或多或少也听人说起过。她不学儒,所以不愿意用那些君道臣职的大道理去痛骂一个费尽千辛万苦向上爬的年轻人。可这并不代表,她就认为杀戮是正确的。
无论如何,今天在金水桥上真真实实流血死亡的,都是活生生的人啊。身为官蠹,他们或许也曾搜刮民脂、贪墨误国,甚至妄图颠覆朝纲、谋逆犯上,可再怎么样,他们应当也还是罪不至死吧?
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也不管有多少苦衷,元暮江肆意屠戮就是不对的。他这样做,根本就是作天孽,将来一定会遭报应。
然而,况遗怜就算什么都知道,她也来不及阻止了。或许从元暮江一只脚踏入中书台的那天起,他这一生,就注定跟正人君子无缘了。不,或许更早。
其实说来说去,他们还是不该相爱的。一份不见天日的感情,必然只会引导出两个身份迥异的“腌臜”人物,在世人眼中,况遗怜是“淫娃荡妇”,那么元暮江,理所当然就只能成长为与之相对应的“衣冠禽兽”。
在这样的大前提下,元暮江的“求权之路”必然布满艰辛,必然不可见人,这是无解的。
又不知过了多久,元暮江才慢慢睁开眼。人还是呆呆的,醒过来就直勾勾盯着况遗怜看。
遗怜见他醒了,就叫丫头们端了饭菜进屋,他只不吃,递了茶水到嘴边,他也只是木然地摇头,连嘴也不张。
“还要再躺躺吗?”遗怜伸手探他的额头,“好像不发热了。”
“不要。”他把遗怜的手从自己身上取下来,郑重握在掌心里,“今天,我杀人了……”
他的声音有些闷,神情更是恍惚,况遗怜有些于心不忍,便把脸转到另外一边,胡乱应承道:“嗯。我都知道。”
“嗯……”元暮江也开始不知所谓的点起头来。
况遗怜猜想他是不是吓坏了,就故作洒脱说:“元暮江,如果你感到力不从心了,就停下罢。就当我们从来没有认识过,我一个寡妇,嫁不嫁娶不娶的,我早不在意了。所以你没必要为了我,为了我们这种关系铤而走险,你原本可以有一个很安闲的人生……而且你是小孩子,小孩子说的所有话都可以反悔,我不会跟你一般见识的,真的。”
她每多说一个字,元暮江就多流一行眼泪。
“况遗怜,我不是小孩子。”他紧咬下唇,一字一顿说。
“你是不是觉得,我就要变成一个杀人如麻的大坏蛋了?你不喜欢坏人,是不是?”
况遗怜越听他说话,就越觉得难过。她只是在想,如果他们两个就此分开,也许以后两个人就都不用这么辛苦。人生在世,谁都没有必要为了一些没有根据的爱而去挑战伦理纲常。
“我只是,希望你过得好。还有,人性善恶很难定论,你不要什么罪名都往自己身上揽。我没有觉得你是坏人,从来也没有。”
说话间,元暮江早已轻轻靠了过来。他把况遗怜拥在怀里,继续语重心长地恳求她不要放弃自己:“不要说那样的话,虽千万人吾往矣,我对你的心,一直都是这样。不要推开我,那简直比杀了我还难受。”
不知不觉,况遗怜也泪如雨下。她不知道怎样回应元暮江的热忱,这些在她曾经看来甚至有些傻气的情愫,现在也会令她方寸大乱了。
所以爱,到底是什么呢?
??六七、嬿婉如春
金水桥风波一过,朝上罕见还平静了两天。 韦太后深谙权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