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1 / 3)

你看,说话不留情面的人就像扇耳光,几下就把霍引渔扇得晕头转向。是的,他做过夫妻间的刽子手,他一直羞于承认。这么多年,他把能怪的人都怪了一遍,就是狠不下心来怪自己。

晏乡宁死那天,其实他是知情的。

那天,她出奇地很晚也不睡,一直抱着阿罗的肚兜在灯下绣。那几年也是霍引渔最失意的时候,他全副心神都放在了仕途上,对妻子总是疏于关心。晏乡宁又很贤惠懂事,当面背面,她总说,郎君放心,我会顾好家里,郎君只管奋发投考就是。

那一次突兀的晚睡,霍引渔理所当然不会放在心上。他甚至还坏心眼地捉弄晏乡宁,高大的身躯把微弱烛光全挡住了,晏乡宁摸不到针脚,就耐着性子叫他走开。她说,郎君别闹了,这肚兜阿罗明儿还穿呢。

言语如常,较平时只多一分亲昵。霍引渔会错意,只当她在诱他,欲行夫妻之事,刚把人抱起来,晏乡宁就低呼出声。她吃痛了,袖口遮不住的地方露出淤青,霍引渔问是谁弄的,她不作声。几番逼问,实在瞒不住了,晏乡宁就往霍曙两口子住的方位望去。

她什么也不用说,霍引渔立时明白过来。他当然不会半夜去找戚夫人理论,他只会假惺惺在晏乡宁伤口上吻几下,然后搬出老话来安慰她:“一年,最多再等一年,等我中了进士,我就去求大娘娘将我外放。到时候,我带着你,还有阿罗,我们一家人单独过。”

霍二爷才高,这是世所公认的。晏乡宁不担心他考不中,哪怕他前前后后已耽误了许多光阴,她还是选择相信丈夫,觉得是时运不济,觉得眼前还没到霍引渔受上天眷顾的关口。

她攀着丈夫的脖颈,一点气话也没说,眼泪默然而落,她只是略带遗憾地叹息道:“仲明,我真怕,我等不到那时候了……”

她从来也不诉苦,所以霍引渔也就不将她受的苦当回事。他总以为,母亲和妻子的矛盾只是小打小闹,只是后宅女人无知的张牙舞爪。他从来也没想过,这种事是会死人的。

然而晏乡宁就是死了。死前,她还坦然地献出自己,供她那位冷血的丈夫动情采撷。她还特别牵挂不知事的孩子,夏天的夜那么短,眨眼天就亮了,她一针针扎下去,恨不得把阿罗一生要穿的衣裳都裁制好。一件件规规矩矩摆到橱子里,阿罗冷了,就穿红,热了,就穿绿……

往事历历在目,霍引渔的心好似在滴血,这就是他的最痛之处。他没话说了,他没脸再辩解什么了,任何的矫饰在血淋淋的真相面前,都只会显得下流而又滑稽。

是他杀了晏乡宁,是他杀了晏乡宁,他自己也知道,他这辈子,再也没办法逃开良心的叩问,再也无法正视阿罗的存在。他对她们母女所做的一切,再也无法弥补了,再也无法挽回了。他在爱里犯的罪,过于重大,早已失去了获释的资格。

死去的晏乡宁不会原谅他,阿罗长大以后知道真相,一定也会对他恨之入骨。况遗怜会怎样呢?这个烈性又敏锐的女人,她也一定会打心眼里瞧不起他。

霍引渔感觉自己就像被当众脱光了那样难堪。

这次分别过后,他有许多天都没有再见况遗怜,他们的婚事照常进行,可他们的关系却不即不离,再难回到从前。

时间就在这样一种不经意的荒诞中,缓慢流逝。

作为当事的另一方,况遗怜当然也清楚,有些事是禁不起反复提的。她当着霍引渔说晏乡宁,无异于玩火自焚,霍引渔丑恶的一面无所遁形,被她正义的火光烧得渣都不剩。她自己也没好到哪去,她的姻缘,她的夫婿,她人生中早已习惯的粉饰太平,应该也跟戚夫人身上那病一样,所剩无几,时日无多了。

还是会有微微的失落,不管怎么说,她还是为了能顺利嫁给霍引渔而做出过让步和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