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1 / 3)

只有况遗怜知道,大晟皇城正在经历何等严酷的屠戮。随着火势蔓延,边边角角也在其中,遗怜的心,跟着也提到了嗓子眼儿。

元暮江这间房离皇城很近,遗怜能够清楚听到宫墙内此起彼伏的哭喊声,不多时,护城河边红铺里就传来铜铃响,传筹示警之后,一定会有人去擅闯宫门、勤王救驾。

元暮江手里那把火,无论如何也不能将一座巍巍皇城夷为平地,再加上寡不敌众的兵马,掌兵之人胳膊上的新伤……结局几乎可以预见了。

遗怜阖上双眼,不由得面朝皇城,双手合十念起经来。那一刻,她比任何时候都更希望菩萨能够显灵,保佑保佑元暮江吧,保他不死就成。

太后党说是造反,实际更像是狗急跳墙。不过殿前司和侍卫马军司两衙禁军,再加中书台几百个暗卫,由廉访使领头,连官家日常起居的殿门都没摸到,就被宣平侯在宫道上堵了个正着。

贺君山是名臣,更是猛将,禁军里那几只领头羊,基本都是从他手下出的师。殿前司侍卫也好,太后娘娘的亲军将领也好,在他面前都习惯了点头哈腰,这场战役,根本从一开始就胜负已分,再怎么负隅顽抗,亦是枉然。

元暮江手底下带的那些人,投降的投降,反水的反水,真正跟着他把谋反干下去的,还是只有中书台那几十个出生入死的兄弟。

只可惜,几十个人怎么够杀呢?眨眼的功夫,一个接一个倒了下去,鲜血染红宫墙,权力斗争下的死亡,总是分外的触目惊心。

都死了,元暮江还没死。他这个人,对什么事都钻牛角尖,造反也是,不拼尽最后一口气不罢休。刀枪剑戟尽管从四面八方涌来,他能躲则躲,实在躲不开的,就生受着,也不喊停,也不求饶。

甚至连话都不跟宣平侯说,只用一种平淡又沉静的眼神望向他。仿佛在说,我人就在这儿,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吧。

一个前途大好的年轻人,干什么不好,非要来干这掉脑袋的活儿。奸佞权臣这种人物,是个人都看不起,贺君山起初,也只把元暮江当作是韦太后的爪牙,还是最下流无耻那一种。

可今天,他忽然转变了想法。连同韦太后在内,他都只认她们是一群冥顽不灵的傻子了。

什么都可以作假,可人在面临死亡时的态度却做不了假。一个内怀奸邪、心术不正的人,他是不可能以那样大无畏的姿态英勇就义的。

最后,贺君山喊了停手,有意无意的,他放了元暮江一条生路。他这个人一贯都是这样,哪怕是对敌人,也有两分恩慈,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赶尽杀绝。

接下来等待元暮江的,当然是收监候审,他是谋逆主力,又是臭名昭著的权力走狗,一旦官家掌权,他必在勾决名单之上。

一场引人瞩目的反叛,天还没亮就被逐步平息。元暮江等人伏法后,宣平侯甚至都不用再多费力气派人救火,老天爷就跟个捣蛋鬼似的,神来一笔降下甘霖,人间多少怨气,都被她压平了,浇灭了,摧毁得一干二净。

韦太后的眼泪,也是在听见窗外雨声霹雳那一刻滴落的。生不逢时,连老天都不占她这边,再怎么不服输,又能怎样呢?人不跟命斗,这么简单的道理,她怎么活到几十岁还弄不明白?

哭着哭着,韦太后又笑了。二十年来如一梦,她看了看身上的皇帝冕服,情难自禁地做了个“平身”的手势。众卿平身,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她却再也没有机会脱口而出了。

怨恨么,且怨且恨。痛苦么,也痛也苦。她毕竟苦心经营了二十多年,眼瞧着快熬到头了,一夕之间又化为灰烬,怎么能不痛,又如何能不恨呢?

只不过,女人活到她这岁数,见惯了人世浮沉,心里再痛再恨,嘴上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知音少,弦断有谁听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