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手术的前一天我搬出了姜慎家,也把钱还给了他。说来也巧,那天是暴雨天,还刮着六七级的风,是最不适合搬家出行的天气。好在我几乎没有什么行李,全部都清理了。我走的时候是下午,当时姜慎在书房里,门紧紧关着,我思来想去还是去跟他找个招呼。我来到书房敲门,隔了很久他才说了声进来。
姜慎的书房我几乎没来过,对于他的工作我很排斥,一想到他用小川的身份在为栾家工作,心底就涌起难以忍受的厌烦,所以他在这间屋子里忙些什么我从来没有过问。只要我不问,他也从不说,我们之间的距离就是那样一点一点越来越大的。
他的书房并不大,书架上的书也不多,倒是书桌上散乱地堆放着很多文件材料。我走进去时他正在对着电脑工作,书房的窗户半敞着,狂风吹得窗帘猎猎作响。
我坐在他对面,他抬起头看着我,表情很平静,像是早就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我安静看了看他,他又比之前瘦了一点,眼睛下面有明显的黑眼圈,皱着眉,一副非常疲惫的样子。
我本来想寒暄着说点什么,可想来想去,在他并不友善的目光下,我又把那些虚情假意的话咽了回去。我直接把钱给了他,说是前两次住院治病的钱,他并没有拒绝,收下钱后他问我:
“你什么时候走?”
“现在,出租车一会就到了。”
“外面刮着大风呢。”
“我今天必须得去新家准备一下,明天手术完就直接住过去了。”
他依旧很平静地看着我,没有说话。一阵狂风卷起,震得窗户也响起来,他书桌上的文件也被吹乱了些。我下意识地去按住险些被吹走的文件,稍微整理了一下,我只瞥了一眼,看到文件中似乎有颂北的财务报表和法务合同,都是复印件。我想找点东西把资料压上,姜慎随手扔了个玻璃烟灰缸上去,然后淡淡地说。
“你还有什么事吗?”
我想这应该就是我和他的告别了吧,我们分别,同时也是新生。
“等我做完了手术……我这么说可能有点过分,或者自作多情……我希望你不要来见我,也别接触我。即便在街上遇到,也要像不认识我一样走过去,连头都不要回。”
他看了我片刻,嘴角轻轻抽动下,才回答。
“可以。”
“谢谢你。”
“还有别的吗?”
我低下头,踌躇着,还是小声地慢慢开了口:
“那天纪向逸说你得多注意身体,那种手术很容易引起脑部激素紊乱。你还是把窗户关上吧,平时少抽烟。”
他眯起了眼睛,似笑非笑的,转而低下头继续看电脑,眉头紧紧揪起来,像是在赶我出去。
我站起来,准备离开。
“你多保重。”
“我知道了。”他没有抬头。
我出门时本想轻轻带上门,可狂风将门嘭地关上,极为脆响,让人陡然一震。
……
就到这里了,大概就是这样了,这就是我自认识姜慎以来,近一年内与他有关的所有经历,也是我即将要被抹去的全部记忆。
其实我不确定我醒来后到底会忘记多少,术前评估时我曾问过袁博士,他也很难准确给出遗忘的范围,不过围绕着关键词被删除的记忆只多不少。
袁博士还说醒来后会有一段时间的恐慌,但只要记得你的生命正在被治愈,未来会更好,眼前的障碍就都会过去的。
他的这番话也是颂北的广告词,大街小巷所有人都耳熟能详的一句话。之前我总是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总是质疑这个技术在人性和情感面前的冰冷,可此刻,所有支撑我活下去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个手术身上了。真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