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小子要争气一点!

〇六、高台

云松本家姓陆,就在离元家不远的小胡同里住着。元暮江大小都是主子,他亲自去下人家里送吃的,陆家接待起来难免手忙脚乱。

本就是多事之秋,元暮江不想再给人家添乱,当面交代云松两句,就预备走。

云松并未娶妻,父亲早些年也去了,家里只有一个年逾古稀的祖母顶事。见元暮江急匆匆要走,她赶着就从后厨端了一碗葱茶出来,还说:“夜里凉,五少爷吃碗茶,暖暖身子再走罢。”

元暮江推辞说不要,云松也伸手拦下他祖母,说:“府里的规矩,少爷出了门,不能乱吃外头的东西。”

元暮江又对着陆家老太太笑了笑,这才翻身上马。

回去的路上,元暮江瞧着就没那么高兴。眉眼间,闲愁万种。

云松告假,随行的就换成了蕉叶,他们两个都是打小陪着元暮江长大的,对他的心思,或多或少知道一点。

“云松妈去了,五爷触景伤情,也想到太太了。”

这句太太,当然不是指况遗怜。而是元暮江的生母,元振文的原配,一个早就被取代的女人。

在很久以前,元暮江恨过况遗怜,就是为了他生母。

亲生母亲往日所拥有的一切,都被况遗怜这个后来者顺理成章拿走了,元暮江毕竟是亲儿子,怎么可能不恨。

父亲的爱重,如果有的话,元家三太太的身份,母亲的身份,一切的一切,本来都跟况遗怜没关系的。可她偏偏出现了,她偏偏嫁到元家,成为元振文的续弦,成为自己的后母……

堂而皇之鸠占鹊巢的那个人分明是她,难道不该恨么?

况遗怜是永昌七年深冬嫁过来的,那一年,元暮江还不满十五。母亲无端病故本就令他痛苦万分,父亲亡妻再娶则更令他忿忿不平。

他怀着满腔恨意冲进喜房,当着父亲的面,他预备给那个新来的女人颜色看。

层层叠叠的真红嫁衣穿在一个看不见脸的女人身上,一旁同样穿红戴花的父亲却病入膏肓,连挑盖头的力气都没有。

元暮江不知哪里来的胆量,当着一屋子人,他粗鲁地从元振文手里抢过喜秤。在尚且懵懂的年纪,他手段严酷地冒犯了自己父亲的威严,他想代他完成迎娶继母的礼仪。

他要做第一个看清新娘子长相的人。

这当然是不被允许的。喜房内一阵哗然,喜娘跟丫头婆子们纷纷上前来拖拽元暮江,恳求五少爷千万不要做傻事。

撕扯间,盖头自己滑落在地,露出珍藏已久的,山茶霁雪般的新嫁娘。红的红,白的白,淡凌秋水,深夺晓霞,堪与牡丹争艳。

元暮江愣在原地,他从没想过风光大嫁的继母抬起头来,竟会是满脸的泪痕。她正在被一个毛头小子羞辱,她或许,早有预料。

那一刻,元暮江的内心同样五味杂陈。他慌慌张张跑了出去,来往恭贺的宾客们被他撞得东倒西歪,李佩英脸色铁青地跟在后头收拾残局,骂祖宗的声音比以往哪一次都高。

元暮江的确把祸闯得太大了。

也就是那一次,元家五少爷在众人眼里,变成了一个脑袋瓜不太灵光的呆子。

喜宴上人很多,洞房内的闹剧很快就在亲戚间传开来,不多久,就成了满汴京的笑话。老太太为这事发了很大的火,请族亲,开祠堂,行家法。元暮江被打了个皮开肉绽。

养伤那段时间,况遗怜并没露面,也没派手底下的人过来慰问,那是她唯一一次在元暮江面前,表现得不像个贤惠慈爱的长辈。

她或许,真的很在意大闹洞房那件事,这一点,后面又过了很多很多年,元暮江才反应过来。

能下地了,就要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