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怜在床角缩着,抱着被,硬挤出来一句:“元小五,你先出去。”

元暮江站在她身前,就像知道她很害怕似的,双拳紧握,他作势又要朝他父亲砸去。

况遗怜这下才惊叫起来:“元暮江!”声音凄厉又痛苦。

元暮江闻言收住手。他也知道,无论如何他是不能打死那个老混蛋的,弑父这样的罪名,没几个人承受得起。

自那以后,他再看向况遗怜的眼神,就多了一重似是而非的悲悯。

总以为苦尽甘来的时候,过往所有的不堪就可以一笔勾销,结果还是不行。况遗怜想起这些年的煎熬,心里反而越发沉重,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这些年,我也有多谢你的地方。元暮江,无论如何,我还是盼你好。考举、做官、娶妻、生子,一辈子也就圆满了。”

元暮江转过身来,哽咽道:“立业、成家,这就是你心里的圆满?那么,嫁给霍二叔,你觉得很圆满啰?”

圆满吗?也未必吧。霍引渔又不是圣人,哪里还能奢求十全十美,不过是矮子里拔高个,只求一个平安度日罢了。

“至少现在看来,他对我还不错。至于以后,我没想那么多……真要有个好歹,就交给命运去决断吧。”

“那你知不知道,他也有一个女儿,你过去,同样是给人做继母!继母难为你不知道吗,何况还是那样的人家!打落牙齿和血吞,我不信你就那样忍得、受得!”

说话间,他已经流了满脸的泪。遗怜大方地把手里的绢子借给他,语气近乎戏谑:“我知道,我见过他女儿,跟你三妹妹一般大,才五岁多一点,是个很乖很懂事的小姑娘。噢,对了,她还带了芙蓉糕给我吃。味道很不错,晚些叫秋白给你装几块儿,夜里读书饿了,当宵夜吃。”

元暮江气得去抓遗怜的手,慌忙间,连她整个身子都扳了过来。他声嘶力竭地质问她:“那我就不乖、不懂事,对不对?在你心里,我根本谁也比不上,是不是?”

他气势汹汹的,遗怜被捏了手腕,却一点不害怕。她对上他的眼,平静道:“你看你现在这个鬼样子,你不会还以为自己很听话,很了不起吧?没错,我就是愿意去给阿罗当娘,至少她第一次见我,就知道乖乖喊我姨娘!你呢?你是怎么对我的?我新婚夜的盖头是你伙同外人掀的;第二天敬茶,也是你往茶杯里放的虫子;晚上当着一家子人,老太太教你改口,你改了吗?住在一起后,你读书不成器,元振文花样百出地打你,我在一旁好言相劝,你哪回领情了?不都是横眉怒目叫我滚开!元暮江,你不会觉得当你的继母很轻松,很易如反掌吧!”

“那你就不要当我的继母啊,我又不想你当我的继母!”

“好、好、好。”遗怜挣开手,她也有些气血上涌,一点也不想再跟这么个榆木脑袋饶舌,进屋之前,只留下这么一句,“你放心,很快我们之间就没瓜葛了。”

夏日昼长,廊道里尽管上了灯,仍可见碧空如水、断云微度。傍晚那一场雨,又下来了,溅在阑干上,又迅速跳开,落到泥地里。元暮江伸手去接,雨水从他指缝间溜走,就像曾经短暂拥有过的光阴。

梦醒得好快,完全始料不及。什么也留不住,什么也不能留。

况遗怜进去了,但她一定还没走远,一定还能听到自己说话。元暮江往窗下挪了挪,他知道继母喜欢躺在这扇窗后的榻上纳凉打盹儿。惆怅夜来,相思情暗,一个分外空灵的夏夜,只能听到元暮江艰难开口:“不管怎样,我等你。”

遗怜从窗口扔了一只金丝软枕出来,还是骂他:“你等什么?你凭什么等?”

“我终身不娶等你。随你嫁谁,嫁几回,我都等你。”

遗怜拿他没有办法,气得扔了手中的团扇,低吼道:“元暮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