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冯家今时今日的权势地位,要冯翰林夫妇认姜家的女儿作媳妇,几乎是不可能的。换言之,如若姜兰则和冯琦未能善终,他就是无可推脱的罪魁祸首。

元暮江有气无力地往一旁的廊柱上靠了,姜家说起来不过是小门户,然而亭台楼阁却是一样的悠长回环,大有一种无穷无尽的架势。

“欸……”

深院静,小庭空,衬得这一声叹息尤其清楚。

孙夫人治酒席,骨子里还是勤俭持家,大大小小十来桌宴,酒菜这些都是寻常,没什么可吃的。遗怜素来挑嘴,有时候就连老太太房里的吃食她也不过瞧一眼就罢了,在姜家更是没处下筷。

秋白在一旁服侍,看三太太意兴阑珊,就用小银汤匙挖了一块儿还算平整的鹿肉,不住地使眼色:“您这是作甚么?叫孙夫人瞧见了,只怕要多心的。”

遗怜听了她的话,才不情不愿地夹起一箸莼菜喂进嘴里,过后又干巴巴地喝了两杯酒,只当是全孙夫人的面子。

戏酒吃了小半个时辰,牌桌才开起来。孙夫人又派人过来请遗怜上主桌入座,她只不肯,刚在席上酒喝得有些急,感觉头晕脑胀,只在曲栏处坐下,看小孩子们玩儿枣磨。

秋白一直守在身边,她知道三太太骨子里不大热衷于这些迎来送往的场合,因而也想了一些奇闻轶事说来凑趣。

然而遗怜的反应却始终淡淡的,主仆两个说笑一阵,看花厅里人来人往,终于想起元暮江,悄声问秋白:“你去五少爷那里瞧瞧,看是不是也在玩牌,多拿点钱,跟他说不要怕输。”

秋白脚下生风地去了,回来得却也快,还带着一脸的不可置信,赶忙贴在遗怜耳边,道:“不知怎么地,今儿冯家也有人在……您瞧着,这家到底是个甚意思?”

自降身价这种事,冯翰林两口子素来不屑于做。姜家的宴席上有冯家的人,除了冯琦,还有谁?遗怜很快反应过来,接着就是冷笑:“素日瞧孙夫人还是个忠厚的,想不到这般会恶心人。”

姜家假模假样地请了元家三房来吃花宴,明面上瞧着,倒像那么一回事。就连遗怜也会错了意,还以为孙夫人转了性,又愿意把姜四姑娘许给元暮江。合着她不过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搁这儿糊弄鬼呢!

拜高踩低不过人之常情,孙夫人看中冯琦,想把女儿嫁给他,这也无可厚非,况遗怜不会为这些小事动气。可孙夫人又是怎么做的呢?巴巴儿请了人来,借元暮江的名头,暗地里却是为了成就姜兰则与冯琦的好事!元家三房在他们眼里算个甚?任人戏耍的毛猴儿?

实在欺人太甚。

那两天的春光其实是极好的,梧桐花树亭亭如盖,孙夫人坐在一众女客中间,或许是所有的事情都称心如意的缘故,她那脸上尤其神采奕奕。遗怜不由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忽然间觉得索然无味。

她想,女人这一辈子,似乎都会在挑拣男人中度过了。年轻的时候选丈夫,丈夫死了,如果没有子女,就选下一任丈夫。等人老珠黄了,没资格替自己选,又要继续绞尽心汁地为年轻一辈选。

孙惠安是这样,况遗怜更是这样。

在一个繁花满树的时节编织美梦,全天下女人都习以为常。

随便知会孙夫人一声,再叫上元暮江,况遗怜一行人就提早离开了姜家。

走的时候,元家三太太的脸色很难看,孙夫人听了小丫鬟传话,就知道是自己办的好事漏了馅,一时也有些脸热。说来说去,是她看不起人在先,借元家的名头烧冯家的冷灶,这么无耻的事,真亏她做得出来。

但同时,孙夫人也明白,从今以后,姜家跟元家就算没有结仇,也指定是结不成亲了。

回府的路上,况遗怜跟元暮江两个依旧是各怀心事。说来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