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元暮江注意到了。他还堂而皇之地画出来,恨不得满大街嚷嚷,他对自己的继母观察入微。

遗怜又很生气。从她嫁进元家,仿佛就有生不完的气。又命蕉叶把那些乱七八糟的画如数收缴,理由是玩物丧志,从今以后,都不许五少爷再碰这些有的没的。

三太太有吩咐,底下人不敢过分延挨,动作麻利地把五少爷的画塞进一口红木大箱里,抬进库房,一辈子不许见天日。

元暮江亲眼看着自己多日来的心血付之东流,却一点也不生气。他想,况遗怜尽管把这些死物披枷带锁,最好是能把他那一颗鲜活滚烫的心一并羁押,那样,或许他也就好了,他也能像个正人君子一样了。

然而还没完,正月稀里糊涂过完了,二月一到,又生事端。

花朝节那天,霍家又派人来,送春饼,顺便接元家的太太们去冯家推牌九、打马吊。都是霍引渔搞的花头,他想再见遗怜一面,他们的事,根本八字没一撇,还有的磋商。这一回只当是开了个好头,后面更有相见之时。

往日请况遗怜,她总懒洋洋的,一副高高在上,不大搭理人的样子。那天也是凑巧,霍引渔刚把话递出去,元家那头竟一点不拿乔,爽快应了。

这算是意外之喜,打了霍引渔一个措手不及。所幸霍家还算交游广阔,托请冯翰林夫妇临时攒局,拼拼凑凑一场盛宴,竟也是冠盖相望,一点不丢份儿。

从元暮岱没了,陈凤萍就深居简出,不大往这些珠围翠绕的场合来。花朝节那天,就只有李佩英陪着遗怜。她对这门亲事,是最乐见其成的,纵有五分兴致,亦展露出十分得意。嘴上哄人的功夫也是多年锤炼过的,跟许多官家太太都相谈甚欢。

遗怜依旧是无人问津的那一个。她在这种场合,能感受到的,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冯翰林的夫人霍祎待她要比前一次更加亲昵。约莫也是霍引渔在中间传过话的缘故,他对她,应当还是有那么一点意思的。

不然也不会这样大动干戈地大办宴席,只为寻一个彼此相见的由头。

戚夫人这次,似乎并没来,至少遗怜没有见到。只怕上一回不欢而散,戚夫人就已经将况家的女儿排除在媳妇列队之外,她毕竟是眼高于顶的朝廷命妇,怎么会为卑贱之身费心费力?

霍引渔倒是很早就露面了,元家的软轿刚停下不久,遗怜还没真的走进冯家后院,就能听见霍引渔在男客堆里高谈阔论。他的长相,是风流蕴藉、白净清润那一挂,连带着声音也很清越,这样拉长音调说话,分明是故意为之,想引人注意。

遗怜很难说清自己对这个男人的感受。有一丝欣慰,毕竟他这样声势浩大地在求娶自己,更兼着许多不耐烦,因为所谓声势浩大,无外也是做给外头人看的,是一场戏,还是最无趣的那一出。

但是,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亦不能奢求太多,更不能贪得无厌,否则外头人又有话说。所以难免又抱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态,想着将就一辈子算了。

尤其元家,还有那么一个混人在……

遗怜带着一肚子的权衡利弊去见霍引渔,本意是想与他深谈一番,将横亘在二人之间的麻烦摊开来说。如果合适,干脆就把亲定了,免得夜长梦多。

谁知霍引渔见了她,却眉飞色舞的,一口气不停,说了许多不相干的闲话。

这样一打岔,遗怜倒不好再开口论及男女私情,只道:“我倒不知,你原来是个话篓子。上回见你,仿佛不是这样的……”

永昌十一年的春天来得偏早,才刚二月初,梨杏桃等树都慢慢有了抽芽的迹象。冯家倒也有一株杏花早早吐了苞,偏生昨夜雨来风急,催了它的命。

落花闲院春衫薄,难得佳人有约,霍引渔不想把事情弄得太过一板一眼,便搜肠刮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