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少爷念书,虽说不上懒怠,大多时候却也是得过且过,并无多少进取之心。今儿倒是奇了,蕉叶翻箱倒柜地找笔墨纸砚,还不忘笑话自家少爷:“稀奇稀奇真稀奇,七只乌鸦吓跑鸡。”

元暮江听后,并不着恼,反而隐隐露出一点笑意:“往后你多督促着我,别使我犯懒。这一阵子腿伤,已荒废了不少,年前再不努力,明年秋闱又得落榜,届时你五爷我的面皮,还要不要了?”

五少爷原跟二房的四少爷同庚,再等两年,只怕人家都要脱白挂绿、御宴赐花了。五少爷要再考不上,外头的闲言碎语是一回事,家里头,只怕老太太那儿就头一个交不了差。

少爷们读书不成,随侍的书童一般也得跟着吃瓜落,蕉叶心疼地摸了摸自个儿腔子上的脑袋,越发催着元暮江铆足劲读书,主仆俩点灯熬油的,直闹到三更天方才罢休。

可喜的是,自那晚以后,五少爷对于读书求学,倒像是真上了心似的。往常下了学,都是躲秦师父越远越好,恨不得见了面也装不认识。

进了腊月,五少爷却开始主动缠着秦师父问这问那。腊八那天,三太太封了谢师礼,命小厮送到秦师父的住处,五少爷甚至自告奋勇,除去节礼,另还带了一篇文章上门讨教。

往日最淘气不过的学生,突然间转了性,秦师父最开始也不太敢相信。将信将疑地指点了元暮江几番,亲眼瞧着他一天比一天明辨笃学,简直是又惊又喜。腊月二十前后,学堂里预备着给节假,秦师父也要回乡跟亲眷团圆,临走之时,还主动提出要见况遗怜一面。

为人师者,大多都存着惜才爱才之心。遗怜起初不知究竟,还以为是元暮江在学堂里闯了祸,见到秦师父都不敢正眼看人,生怕这个老学究摆出大道理来训人。

秦师父说话慢条斯理的,遗怜听了一盏茶的功夫才明白,他竟是在夸元暮江勤学好问,孜孜以求。这太令人意外了,不仅遗怜目瞪口呆,一屋子大大小小的丫鬟也不敢相信,俱提着一口气等秦师父说完。

“按理说,这是贵府的家事,小老本不该妄言。不过瞧着暮江这个孩子心性尚可,父母早亡,实是个苦命人,为人师长,免不了替他多着想。小老托大,烦请三太太多对这孩子上些心,咱们一道保着他,明年秋闱,许也就中了。到时候,太太您脸上也有光彩不是?”

遗怜被这一番咬文嚼字说得汗颜,赶忙起身应是。从上回治腿伤拌了嘴,有关继子的事,她的确已不闻不问许久。快到年根底下,府里张灯结彩的,琐事繁杂,她也抽不出空来。

秦师父见遗怜虽是后母,对待继子的老师,态度却还算整肃恭敬,不免放下心来。这老头儿笑眯眯地捻了捻胡须,又接了不少元家奉送的束脩,这才心满意足地告辞离去。

等人走了,小丫头进来收取客人用过的茶盏,遗怜仍有些不可置信,又叫了秋白过来,要她出去打听打听,看元暮江这一阵子在忙些甚。

秋白是个耳聪目明的,不一会儿就扭着腰回来,放下帘子就开始笑:“您猜怎么着?”

遗怜卸了钗环,正坐在榻上描花,听了秋白的话,连眼不抬,只道:“有话好好说,学人家藏头露尾作甚么?”

秋白自己搬了个杌子坐下,随手拿过两张花样,依旧捂了嘴笑:“嗳哟,您没瞧见,五少爷现下正在房里头悬梁、锥刺股呢。他一拿书就犯困,可怜见的,蕉叶就拿着银针往五少爷手心扎,一边扎,一边报数。我刚回来的时候,不多不少,正扎到第一百零一下!”

一番话说得遗怜啼笑皆非:“混账东西,他也有今天。”

三房如今缺少能顶事的主心骨,五少爷肯上进,那是最好不过了。秋白说说笑笑,还劝遗怜:“那位爷到底年纪轻,您名义上好歹长他一辈,他是个浑人,说的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