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正色道:“不识好歹的混账东西,对你好且不知足,父母恩情大过天,你还想怎样?”
伤口止住血了,秋白又呈上来一碗玫瑰露兑的水,要服侍五少爷喝。
元暮江背对着众人躺下,只不动,遗怜替他盖好下半截身子,折腾一天了,累得浑身酸软,也懒得再去想那些避嫌不避嫌的虚礼。干脆走到继子身边坐下,用力捣他的脊梁骨:“你纵耍少爷派头,也该有个限度才是。一屋子人陪你闹了大半宿,竟还不够?”
元暮江听了这话,方才转过身来,正对上继母那一双恨铁不成钢的眼眸。他年轻,禁不住事,脸上登时热辣起来。离得这样近,就连况遗怜嘴上缺了一小块儿胭脂,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这对一个年轻气盛的男人来说,太没有分寸,太折磨人了。
继子心里千回百转,遗怜却一心想着快点打发了他歇息,自己也好回房睡觉。因而将秋白手里的碗接过,照旧吹了吹,拿小银匙喂到元暮江嘴边。
元暮江呆呆的,连嘴也不会张,急得秋白、蕉叶叠声喊“五少爷”、“五少爷”,元暮江这才反应过来,慌里慌张抿了一口玫瑰水。
“怎么跟个呆头鹅似的?”遗怜也被继子逗得莞尔一笑,“这样的天资禀赋,竟还有人巴心巴肝讨了去作儿子,真没道理。”
“谁要我作儿子?我不去!”元暮江又偷偷摸摸看了一眼继母的下唇,他想知道少的那块儿胭脂究竟去哪了。
“还能有谁?不就是你大伯父夫妻两个,你大哥哥的病,想是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那房里着急,今儿就向老太太开口,要过继你去延续香火。”
元暮江这才明白,二房所谓分家,原来竟是这个意思,不免怒从心起,一时连水也不喝了,只问遗怜:“他们这哪里是想分家?分明是要抄家!我还好端端活着呢,他们就商量着要吃绝户,简直岂有此理!”
其实人活一世,本就是稀里糊涂,没有道理可讲的。大房、二房联起手来盘剥三房,追根究底,还不是三房自身穷酸,于各行各业都无甚根基,所谓人穷志短马瘦毛长,别人不欺负你欺负谁呢?
元暮江义愤填膺,况遗怜却不以为意,放下碗,拿过绢子擦擦手,嘱咐两句好生将养,就准备走了。
元暮江那时尚且看不明白自己的心,单单不由自主地被人牵绊着思绪,却讲不清楚因果。遗怜一站起来,他的心跟着就紧了紧,想要挽留,又觉不妥,只敢嗫嚅道:“未必母亲就自作主张替我应下了?要赶我去做旁人的儿子?也是,您都定下人家了,我成了您新婚美满的绊脚石,原就是眼不见为净……不怪母亲要撵我走。”
遗怜困得两个眼皮直打架,听了这话,一只脚都迈过门槛了,又回过头来骂人:“你说这话,可见还是不信我。真要如你所言,咱们之间,原也不用论甚么母不母,子不子的,索性拆开了过,我不叫你烦恼,你也别三天两头来寻我的错处!不枉外头人封你作呆子郎君,当真是个没有心,不知冷热的浑人!”
她说完,就领上丫头们,一气走远了。
徒留元暮江困在一张四四方方的小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把张竹藤床压得咯吱咯吱响。
三太太跟五少爷历来不亲近,这一点,蕉叶是知道的,可近来,这两个人未免太过剑拔弩张了些。从有风声传出,说三太太要改嫁,五少爷对她,就有些横挑鼻子竖挑眼。就拿今晚上来说吧,三太太哪一点做得不周到呢,对个继子尽心尽力,她也算得是个万全贤惠人了。
反观五少爷,在蕉叶看来,就像三太太说的那样,有点是非不分了。一听说腿伤加重,人家领着丫头婆子,急三火四地赶过来,又是上药,又是喂水,事事亲力亲为,从不假手于人,多少亲生的且还赶不上,还有甚么不满足的?
蕉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