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部的拉货车一同到了灰蒙蒙的矿区,车子刚停稳,她就从车厢上跨步而下,红色的裙摆也随风扬起。只见她麻利地搬起成箱的货物,一趟趟往返在车子和小卖部之间。

简单码好货物后,她赶忙递给在一旁休息的司机大姐一瓶水,接着就拉开门帘做起生意来。不一会儿,店里就传出好听的歌声来,那声音不像是镇子喇叭里放的那种节奏很高昂的调子,倒好像是一个个音符在慢悠悠的跳舞,后来人们才知道那叫流行歌。

矿区的人和天气是一个颜色,灰蒙蒙的,女人和小孩也不例外。大家普遍都穿着深蓝色、黑灰色的衣裤,耐脏耐磨又好打理,哪怕脏了也能再凑合几天。

这座看起来一成不变的小镇,消息倒是传得很快。

没多久,关于女人的故事就传到了矿上。说是早些年说了门不错的亲事,两个人感情也不错,可就在过门的前一天,未婚夫酒后开车出车祸死了,她却落了个克夫的名头。

即便退了彩礼,对方的家人还是屡次上门摔摔打打,好像只有在她这才能宣泄丧子之痛,一来二去的闹,也没媒人再敢上门了,就这么耽误了。听说原本很开朗的一个人,经此一遭也变了不少。现在,就跟着哥嫂一起在工地、矿场附近开临时小卖部讨生活。

刚下完井的男人们围坐在一起,七嘴八舌地闲聊起来

“唉,也是个可怜的。”

“以为是个花蝴蝶,原来是个花蛾子。”

“哈哈哈,你敢娶吗?我可不敢。要我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本来干咱这一行的,就图个平安。”

“她那打扮可真好看,是个漂亮娘们儿,可惜了。”

…………

有人头上的安全帽灯还没关,照着夜里忽明忽暗的。明暗之间,一个看上去面容冷峻的男人,坐在一旁并未搭话。见众人越说越离谱,突然大声咳嗽了一下,呛声道,“咱大老爷们,都关心关心自己个儿吧!”说罢便转身离去。

众人见他走远了,才满脸不屑地说 “这姓李的,莫不是看上人家了?急得像说他婆娘了似的。”

男人名叫李权,但是一辈子跟权没什么关系。

干到现在最大的“官”就是见习安全员,爹妈走得早,小小年纪就接了父辈的班,自己下矿养活自己了,光杆司令一个,有时候吵起架来不要命似得,镇上人都忌惮几分。

不过,他倒确确实实成了小卖部唯一的熟客。

因为忘了从哪天开始,关于女人的流言越传越邪乎也越传越难听,从“克夫”、“灾星”到“卖弄风骚”,说这娘们就是专门来矿区好找下一个倒霉蛋的。

不少人家开始打发小孩来买东西,孩子们大多拿了东西放下钱就跑。亦或是带着一脸猎奇的审视和怪笑,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好像来小卖部找爱穿裙子的女人买东西成了孩子间一项颇有趣味的冒险游戏。

女人当然察觉到了人们异样,连带着店里的生意变差了,她更觉得在哥嫂面前抬不起头。虽然哥嫂明面没说什么,但明显每次来对账时都挂着脸。

可她也没什么别的法子,也不能像之前一样躲在家里,更不可能挨家挨户的去解释。只得一遍遍地擦着货架和整理着架上的商品,整个店面看起来格外整洁透亮,连饮料瓶都反着光,但也显得更加空荡。渐渐的,她身上的裙子变成了素色,店里的音乐声也小了许多。

在一个没人的午后,她照例独守着店面。想想这段时间的委屈,不由地趴在桌子上小声啜泣了起来。突然,门帘的串珠传出一阵响动,女人赶忙擦了擦眼泪,抬起头来,换上了一如既往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