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气自己被沈忱算得明明白白,自己却对对方内心的真实感情一无所知。

其结果是他迫不及待又想和老王过招了。

当然,王琨压根没给他这个机会。

靖平六年初夏,鄢城的荷花开得正好,日头还不算强烈,风和日丽之中恍惚有太平盛世的错觉。

文渊只记得自己匆匆赶到王家猎场时的仓促与忙乱,他来不及披甲覆面,只提了那把先帝御赐的宝剑。

到了猎场,他也未曾见得圣面,还未接近,兵甲凌乱的声响、刀刃破空的寒意、嘈嘈切切的人声已将他撞倒。想抽身已来不及,不过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他被人扑倒在地,宝剑还未出鞘便已教人夺走。

他只能勉强睁眼去看,沈忱在他不远处躺坐着,面色惨白、嘴唇乌青,胸前有大片血迹,不知道是他的,亦或是别人的。

可他笑着。

有人在说话,不是沈忱:“文渊,你可知罪!”

恍若惊雷,他措手不及。他有限的认知里,只剩下慨然四字:“文渊不知!”

“欺君罔上、意欲谋反,竟在王家围猎之时命人行刺君上,你好大胆子!”慷慨激昂,陈说一个巨大的陷阱,又仿佛说着另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但好似又与他有关。

“我没有!”他说。

“还说没有!”头顶声音隆隆:“王琨可是你的人?他已全部招供,你无可抵赖!”

“我没有!”文渊又重复了一遍:“是哪个贱人陷害于我……!”

话到此处,他又看到沈忱似笑非笑的表情,忽又似明了了大半。

“沈忱,你?”

“我来吧……”那头终于动了动,声音虚浮,却有威严。

“你!”

“沈相,此等叛逆之辈,不可多费唇舌呐!”

“自然,”沈忱轻轻道:“但此人……不可杀!”

“沈相莫不是又要替他求情?”这“又”字用得妙极了,那么情真意切,又暗藏杀机。

“不会,”沈忱道:“只是留一命,好问幕后主使。”

“这……”

“你放心,我会亲自向陛下交代。”

“……好吧,” 仍有一丝犹疑:“但此人……”

“无妨,”沈忱欣然道:“交给中书令处置就是。”

一片浑噩,模糊的视线里,沈忱依旧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如他平素一样从容。他也不看他,就好像他是鄢城街上随处可见的甲乙丙丁,他的生死原本也没什么紧要,惹不得丞相大人一点爱惜。

他终于又开始动摇,开始怀疑是否一开始便揣测错了沈忱的真意。

又或许沈忱从来便没什么真意,更有可能的是,这一切都早在沈忱的安排与算计之中。毕竟,沈忱并不是那种容易被感情牵制的男人,论心智、论理性,文渊远不如他。

他不过一枚被沈忱捏在手心的棋子,如今胜局已定,是他要退场的时机了。

事情不应如此,也不该如此。他不想认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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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了滋儿哇滋儿哇地吵闹了一季,又日渐消停,桂花开始飘香。沈忱披了外衫起身,推开窗时,秋风已卷着秋意袭了进来。

彼时,他的伤已好了大半,王琨的那一剑本是刺向少帝,但最后却刺在他的心窝。幸而他心脏偏巧歪开那么几寸,否则现下他已被黄土掩埋,头顶长满野草。

早朝后有人来报,说王琨已经问斩,头颅高悬在城门示众,实有威慑之力。

沈忱只是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后又漫不经心:“中书令怎么说?”

来人是他的心腹,面色隐忧:“韩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