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打湿了阿桑的衣服。这个女子,她温柔善良,却又脆弱易碎。在这一刻,他忽然很想成为可以保护她的人,不管是眼下还是以后。
护她不受风雨吹打,护她不受世事磋磨。
他缓缓地拥着她,笨拙而又怜惜地轻拍着她的背,哄道:「一切都过去了,没事了。他已经死了,不会再伤害你了。」
少时,玉荷才终于平静了下来,今天遭遇的横祸已经耗尽了她的全部心神。她偎在阿桑的颈边,闻着他身上熟悉的、令人安心的味道,沉沉地睡了过去。
窗外日薄西山。
在这一刻,阿桑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十七)
「娘,玉荷她来了吗?」谢燕之强撑起身子,眼带期待地望着他的母亲,小心翼翼地问着 。眼里的微光为他连日来缠绵病榻的苍白面庞增添了不少生机。
谢夫人不知如何应他,只能不忍地别开眼,不去看他。
前些日子派去焦摇山的人已经回来,他们说那里现在一片焦土,荒无人烟。之前屠城时更是人间炼狱,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玉荷怕是凶多吉少了。
谢夫人的沉默让谢燕之颓靡黯然。他低落地问道:「她是不是不肯见我......她是不是还在恨我当初那样对她......」话还没说完,他便剧烈地咳了起来,声声泣血。
「也是,自作孽不可活。我当初那样待她,她哪里还会再来瞧我一眼?」谢燕之苦涩地自嘲,眼中灰蒙一片,古井无波,了无生意。
他和玉荷之间横亘着太多血泪和一条命,终究是他辜负亏欠了她,临死前连见她一面都成了奢望。他绝望地哀笑着,眼中似是有泪。
谢夫人见他这副作践自己的模样,心如刀割。她含泪劝道:「孩子,忘了她吧,要不娘帮你把平阳找来,你之前是那么喜欢她。」喜欢到不惜一切地去伤害另外一个那么深爱着你的人。
「平阳......」谢燕之喃喃地重复着这个曾经是他的执念的名字。
平阳嫁入谢府后一直在玉龙寺修行,她说她此生爱的人已经不会再回来了,她余生只愿和青灯古佛相伴,了此残生。
他们两个人其实自始至终都不是爱情,从前是他,也只有他,看不透罢了。
如今是该了结的时候了。他自己困于死局之中,不应该再牵连他人。
一封和离书。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娘,你能不能跟玉荷说,我时日无多,当初我对不起她,如今我报应来了。让她来看看我如今的下场......我真的很想再见见她......很想再跟她说说话......」谢燕之抿了抿唇,仍抱有最后一丝幻想。玉荷当初那么爱他,对他那么好,那么心软,她不会对他这么绝情的。
谢夫人不敢告诉他真相,真相太过残忍了。这几日,他是靠着对玉荷的想念和执着在硬生生撑着。若他得知玉荷身死,万念俱灰,决计熬不过后天凶险万分的刮骨疗毒的那一关。
这是她的孩子。是她与故去夫君仅存的唯一血脉,倾注了她所有心血与想念,她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在她眼前死去。
那天,她欺骗了她的孩子。她跟他说:「玉荷说,如果你好了之后亲自去焦摇山跟她赎罪,她或许可以原谅你。」
「真的吗?玉荷她真的是这样说吗?她真的还会原谅我吗?」如她所料,谢燕之的眼底重新燃起了生气和光彩。
「会的,玉荷她会原谅你的。」只求上天保佑我儿平安,所有业障,吾愿一人承担。
那时,谢燕之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当中,他并没有看到他母亲眼中的凄怆与煎熬。
他带着祈望迈过了鬼门关,却走向了万丈深渊,走向了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