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治完毕,叶锦书询问赵大夫是否得闲。以赵大夫在京州的名声要请他号脉都得提前预约,因而赵大夫总也能清楚自己当天行程。赵大夫摆了摆首,回:“没什么可忙的。”
叶锦书似笑非笑,不明所以的道:“怕是昨夜把该忙的都忙完了吧。”转身便将一早安排好的棋盘搬上了桌。
赵大夫蒙着面纱,错愕地愣在原地,怪道:“你怎么知道?”
叶锦书点了点自己眼睛下方,“乌青。”
赵大夫松了口气,身子这才灵活起来。他象征性地揉了揉酸涩地双眼,坐在了他对面。
棋面已经摆好,紫檀木棋笥中是保山南的红玛瑙所制的棋子,相当珍贵,放在阳光底下晶莹剔透,光泽柔和,夹在指间浑似一枚枚璀璨戒指。
赵大夫久久不落子,只捏着这棋子凭空观赏。须臾,他咯咯笑道:“这棋盘是霍掌官送给你的吧。”
叶锦书讶异地扫过他纯善的眉眼。
赵大夫摩挲着它圆润的弧面,触手生温,感觉奇佳,久久才恋恋不舍地落下,复而道:“他待你的心意从这些物什儿上便能看得出来,不是珍贵难得之物他怎会送与你。”
叶锦书听见这话,脑海中闪过金石牙路内宫岚岫挑选金玉的画面。
那霍子戚送他这棋盘前是否也是如此辗转各家,看花了眼才选了这样一副来的呢。
他目光如镜轻轻掠过门外大片金黄的麦浪,心生一股淡淡的欢喜来。手中的棋子被捏的温热了才想起来要落下。
“是。他待我确实不错。”
棋局上两人正式交锋起来,铜壶滴漏一点一点落下,浮标逐渐升起。
战局变得焦灼起来。赵大夫医理甚通,京州之内恐怕无人能出其右,只是这围棋讲究运筹谋略,筹划大局,着实不是他擅长领域,因而不过多久,便被叶锦书逼得节节败退,身陷困境。
叶锦书故意没有赶尽杀绝,留了些余地给他思考。趁着赵大夫冥思苦想正无力分神,叶锦书与他闲唠起来:“最近医馆生意可还好?”
赵大夫心不在焉,随口道:“还行。”
“令堂身体可还好?”
“老样子,没什么大碍。”
“宫岚岫的身体如何?”
“很好。”
赵大夫猛然惊醒,见到对面叶锦书脸上的窃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被人下了套。
他恼羞成怒,刷地站了起来,指着叶锦书气急败坏地连说了好几个你,“你这人怎么,怎么这样嘴坏啊。我再不要和你说话了。”说罢,他背上药箱像只兔子似的逃走了。
叶锦书笑看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想这赵大夫还真是良善,都这样了也不知道出口成脏的骂他两句解解气,还说什么再不要和他说话了,活像没长大的孩子跟人闹别扭才会说的话。
只是他转念一想,又陷入沉思,脑海中的那个猜测逐渐成型。
霍子戚散值回到昙花庵时已是傍晚时分,天色将晚已有矇昧之色。
他背着暮色那淡淡的金光朝自己踏来时,让他有一瞬的恍惚。
霍子戚见他视线涣散,不知思绪飘到哪儿去了,伸手在他眼前摇了摇,“嘿,想什么呐,那么入神。”
叶锦书陡然回神,不自觉咽了一口玉津,颇为心虚道:没什么,只是一整日坐着,屁股都麻了。”
霍子戚朗朗一笑,托着他的腋下将他一把举起换而坐在了自己双腿上,邀功道:“明儿我给你带个坐垫来,眼下你就先将就将就吧。”
叶锦书没有拒绝。他微微低着头,轻嗅了嗅鼻尖气味,循着根源来至霍子戚颈间。
乌黑的辫子落了几绺贴在白皙的脖颈上,根根发丝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火药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