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投在另一个男人身上,怎能确定错过眼前的男人再没有更好的。”
我抬起手,指尖摩挲着半尺窗台消融的露水,黄昏前的霜浮了一层,自南向北笼罩在这栋红瓦碧梁的石楼,“天下坏男人比比皆是,好男人也数不胜数,总是贪婪下一个,到最后一无所获。”
“可许太太自始至终没有看一眼旁人。”
我背对他,“看一眼能怎样。”
沈怀南一贯的平静终于生出些许波澜,“林姝,女人选择什么男人,一辈子就过什么人生。”
“我知道。”
他嗓音带笑,“你不知道。如今和许柏承厮杀的人是我,我能为你而让步,假设是一个不肯为你让步的男人,许柏承在几番下风磋磨中说不准便满盘皆输了,我不否认他的道行,但天时地利是排在人和前面的。人算不如天算。”
我目视前方交错的菱形瓦片,“沈律师笃信天算,许柏承笃信人定胜天。”
沈怀南说,“成与败,是天算。”
我说,“情与爱,是人算。”
近处长长的影,远处长长的雾,在大理石砖一泻如注。
夕阳射入天窗,尘埃飞扬,琐碎的光弥漫他脸上,梧桐叶颓败稀疏,沈怀南的鼻梁和薄唇洒下一分为二的斑驳的黛色。
我从空寂的过道离去,他在原地久久未动。
沈怀南的情意生于棋逢对手的兴致,生于利用纠缠而缠出的灼烈,许柏承何尝不冷血,在漫长的六年里不是佛口蛇心。
可阴差阳错,一秒之别,什么缘分宿命,都抵不过天意弄人,命数巧合。
是嫉妒不来,也扭转不了的。
我返回包厢途中,经过三楼至二楼扶梯的拐弯处,邹太太正在角落等我,她刚熄灭一根女士香烟,锋利的皮鞋跟碾过狭长烟卷,碾得烟丝横流,像开膛破肚的尸骸。
她望着我,我表情从容,“邹太太,您和李太太久候了。”
“没什么。”她迎上我,“李太太家里有事,她先回去了。”
我恍然,“所以今天的局是散了?”
“散了。”邹太太掸了掸衣裳沾染的烟灰儿,“许太太的心里不稳当,即便不散,也打不出彩头的。”
我敏感扫向她,“您这是什么含义。”
邹太太耐人寻味,“许太太无须再遮遮掩掩,我这双眼跟着我家老邹也看遍世故人情,您是够小心,可沈董底气足,出岔子就出在他不避嫌了。”她观赏我的耳环,“多漂亮的钻石啊,仅此一副,沈董的浪漫深情,把许太太换成我,我也难以把持,何况年轻气盛的许太太呢。您年岁不满三十,难道大好年华真的守活寡吗,我也是女人,女人最怕缺少滋润枯萎凋零,男欢女爱本是人之常情。”
我面色青白,“邹太太直言不讳。”
她笑了,“海城不安宁,即将有大集团要血祭是在所难免,也许一所,也许两所,三所,宋氏江河日下,我早瞧出沈董是狠角色,不声不响把宋氏搅得天翻地覆。梅尔和盛文无论哪一家能杀出这场血战,势必由宋氏垫脚,老邹是宋氏副董,可他没参与这些乱七八糟的角斗,许董为人伪善,宋铂章好歹是前辈,他会做足戏,假装宽宏,对失势的宋铂章穷寇莫追,而沈董是宋铂章的前女婿,也得顾及情分,不能被骂忘恩负义的小人,到时宋氏腌臜的内幕抖落出,宋铂章能逃过一劫,但我家老邹肯定要替他受诘难,担起宋氏的罪过,许太太念在你我昔日的私交,您开一开尊口,许董和沈董都会买您的面子。”
我顿悟,“邹太太筹谋这一步呢。”
她说,“夫家风光,我也风光,夫家完了,我一个过半百的妇女,余生如何过,保丈夫等于保自己,人求个明哲保身,许太太应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