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眺望橱窗外的园林,缀满雪霜的翠竹,“怀南是一个很特别的男人。我第一次见到他,在清清静静的弄堂里,南阳路唯一一家报亭,那天下着蒙蒙细雨,是四月海棠盛开的季节。他没有撑伞,雨珠滑过他鼻梁,嘴唇,他充满忧郁,消沉极了,他的眼睛里是故事,女人对于男人的故事是难以抗拒的。”
宋幼卿经常在南阳路的美容院做护理,圈子里的千金阔太都清楚,那家报亭我也曾路过,就在美容院的斜对角,街道行人和车辆极少,没有市中心的车水马龙和灯红酒绿,在美容院二楼宽大的落地窗前可以一目了然街巷的全部。
我并未击破宋幼卿耿耿于怀的过去,那是她身陷权势倾轧、商贵逐鹿的战役里作为一个附属品最纯白的,没有污染过的记忆,或者说是她自以为是的纯白,实则黑暗不堪。她美好的印象,她和这个有故事的男人所发生的机缘巧合的宿命感的故事,都起源于感情高手沈怀南的精心蓄谋,不,谈不上精心,像宋幼卿这种养在深闺,虽有小聪明,但没有经历过波澜壮阔的人情世故,没有交手过尔虞我诈的居心叵测,她是最容易动心,最容易覆灭在男人算计里的,一个花样百出的情感骗子只需随意一点手段,最肤浅的,不费吹灰之力的手段引诱她,她便沦陷于他的皮囊和风度。
沈怀南的样貌和韵致,情场上绝顶女人才能免于一劫。
我此时只觉悲哀。
许柏承之于我,沈怀南之于宋幼卿,甚至我们还陌生时,未曾走入彼此的生活时,他们利用压榨了多少无辜的女人,他们没有半点悔恨,愧怍,他们只一味的厮杀,哪怕白骨皑皑,遍地狼烟。
并非所有女人都有林姝的运气。
也并非所有女人都认命将自己的一生断送在权谋的漩涡里。
我幸也不幸,幸是许柏承给予了我一丝真情,而牵涉在漩涡里的宋幼卿这半生未得到真情。不幸是父子与兄弟之间的博弈拉开了我风月的序幕,我一日为棋,终生为棋。
我羡慕宋幼卿,她能苦海脱身,几番沉落爱恨蹉跎,终归是自由身,然而世上的女人羡慕林姝更多。
羡慕林姝的荣华,羡慕林姝的风月。
可林姝爱过的人和事,最美丽纯真的岁月,却在最应该绽放的时间里灰飞烟灭,取而代之是权势斗争人性之恶,一个动荡不安遍布迷雾的残忍修罗场。
她拎着包站起,“许太太,能帮我一个忙吗。”
我望着她,“什么忙。”
她没多说,只朝我颔首,我也二话不说起身,跟随宋幼卿走到隔壁包厢,她坐在屏风前,我依照她的示意,坐在三折环绕的屏风后。
廊檐下朱墙碧瓦,在蜿蜒的竹林尽头,男人英挺的身姿和交错的长叶擦肩而过,他西服雪白,周围的霜露也白,一寸寸被截断的阳光穿梭在明亮刺眼的冬日午后,男人身体同满园的清风与茶香纠缠,在通往此处的石井间朦朦胧胧,影影绰绰。
我说,“你们的私事,我退场吧。”
宋幼卿烹着茶,没有应答我。
许久,雅间门外走进一个男人,身后还尾随一个年岁相差无几的男人,我隔着屏风看向那一道熟悉的若隐若现的轮廓。
宋幼卿放下茶匙,心平气和问,“风大吗。”
沈怀南说,“风和日丽。”
她望向窗柩,“挺讽刺的。”
沈怀南解开西服扣子,在临窗位置坐下,李秘书从公文包内取出一份文件,沈怀南接住,“你出去等。”
李秘书走出包厢,沈怀南把文件摊开,“离婚协议书,你看一眼,有补充的条款你再提。”
我捏着茶杯,揭过半透明的屏风,凝望这一幕。
宋幼卿浏览着协议书,“我没有为你生儿育女,宋氏同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