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您六十七岁大寿在即,欧洲的医生说,您的体质不适合承担高强度的工作,您适合颐养天年,梅尔是您毕生心血,您不忍大权旁落,可顾忌您的健康,是长子的责任。眼下是我继承您衣钵的时机了。”
许崇文挺直腰板,他浑浊的瞳孔全然是陌生,对一手养大的许柏承的陌生和疏离,他眯着眼吞云吐雾,“你什么意思。”
许柏承笑着,“父亲,您看一看就知道,我赘述再多,您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许崇文何等老狐狸,他无须看,便猜中内容是什么,他反手一推,文件夹里的纸张纷纷扬扬散落一地,他后仰,非常冷静凝视许柏承,“我的确只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眼中的你,不是我接班人的人选。”
许柏承似笑非笑,“您的心思我心知肚明。我不是您最器重的人选,您有更合适的人选吗。”
许崇文衔着烟袋杆,他被浓稠雾霭所缭绕,沧桑的面孔在烟尘之后,若隐若现,“我有无合适的人选,和你没关系。”
许柏承松了松勒紧的领带,他现在心机深重的模样使许崇文毛骨悚然,许崇文几乎如梦初醒,许柏承是有备而来,许崇文在他眉眼间,隐约窥探出自己年轻时一抹气韵的那副眉眼间,看见许柏承浮现出的阴谋得逞的快感,从容。
“梅尔是许家的产业,我是许家一份子,我和许家有关系,许家的产业就和我有关系。您自己做不了主。”许柏承弯腰捡起,把其中最要紧的一张公函摊开在他面前,“您落实到文字,我向您保证,我会尽我所能,梅尔长盛不衰。”
许崇文撂下烟袋,他直视着居心叵测的许柏承,“这是你的意思,还是那群忘恩负义的墙头草的意思。”
许柏承不置可否,“是我的意思,难道就不是您的意思吗?梅尔能稳定发展比内讧动荡要强得多,您融资了二百一十亿,十六名股东没有一人增持,除了您和江闻增持一共27%的股份,其余都投放到市场,大盘激涨,上面怀疑我们涉嫌操纵股市,做幕后推手,这半个月我应酬几十场饭局,才勉强平息舆论。”
许崇文似乎一夕间苍老很多,那种无奈,无助和对局面掌控失误的崩溃,从他的皮肉渗出,绞着五脏六腑,绞着他的血管筋脉,他像被吸干精魄,在苟延残喘一口气。
“听你的分析,我要感谢你救了我,保住我的晚节,免了我兴师动众被押送一趟市监管部过堂,对吗。”
许柏承对许崇文的斥骂照单全收,“父亲,您独揽大权三十年,连我母亲资助您金钱开办梅尔,您都不允许她入驻董事局,圈禁于家中遭您的冷落和折磨,狼狈苟活十年。您不适应重蹈她的覆辙,做一个闲散享清福之人,我会帮助您慢慢适应她的日子,来日方长,您说呢。”
许崇文从椅子上起身,他指着许柏承,他那只手在急剧颤抖,连同他的手臂,他的半副身体,他的整个人,都爆发难以控制的痉挛,“许柏承。”他大口喘息,无比的吃力,紫涨的面容一缕缕青筋凸显,濒临爆炸,从他的头皮和血液中爆炸,炸得粉身碎骨。
许柏承无视他的反应,他叩击着整理好的一摞文件,指节在签署人一栏停顿,“您名下38%的股份,自愿转赠梅尔总经理许柏承名下,由许柏承接替董事长一职,全权接替许崇文先生旗下所有经手待办的项目。”许柏承笑意深浓,“您认为我的安排稳妥吗。”
许崇文喉结翻滚,像要啐什么,他唇缝渐渐溢出猩红色,是一滴滴强压的血痰,“你大逆不道。”
五个字,许崇文透支了全身的力气。
“不急。”许柏承似是真的不慌不忙,“您何时签字,何时我在您膝下尽孝,恢复您身为父亲的权益。”
“尽孝。”许崇文表情狰狞,“逼宫我的狼崽子,会尽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