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闻这柄枪靶,顺利安插一半了。
从律师团下手瞒天过海显然不可行,许崇文的律师精通法律,我作假亲子鉴定书违背伦理道德,帮助我作假的人员则违法涉嫌欺诈,他们不会知法犯法砸招牌,更不会背叛许崇文。行得通的路子唯有从机构下手。
许崇文顾虑梅尔的安定,也顾虑他自己清誉,法院的司法鉴定他用不得,必然选择私人机构,不论哪家私人机构,对症下药总能收买人心,以谋求逆转乾坤。万一失手了,我大可推给江闻背锅,指控他造假,用障眼法蒙混过关,我有恩于他,他的家人又在我手上,他会顾全大局一力承担。许崇文饶是怀疑我居心不良,也无法揪住他人的罪错来责罚我,我充其量是过失罢了。
我打定主意,吩咐尹正梧密切留意许崇文近期的动向,和他联系的机构地址,相关鉴定人员。
三天后,尹正梧告知我,许崇文已经物色了鉴定机构。
当晚,许崇文下班,我们在餐桌用餐时,他提及了要江闻的血样,我放下乌木筷,“明天要吗?”
许崇文咀嚼着金丝鸭卷,“明天要。”
我点头,“我通知江闻去医院,采集了血样鉴定完毕,你心中的大石头也落地。”
他注视我,“林姝,我越来越离不开你了。”
我舀了一勺莴笋汤,盛在他碗里,“你长命百岁,我侍奉你终老,你撒手人寰,我披麻戴孝。”
他忽然笑出声,“你肯吗。你的青春在柏承身上耗了四年,在我身上耗了一年,你还肯耗下去吗。”
我脸色一变。
他用汤匙喝着汤,“我百年后,我不指望你守寡,你只需让我瞑目。”
我死死地攥着勺柄,吃力挤出一句,“你放心,崇文。”
他说,“我没什么不放心,林姝,你很懂审时度势。”
我强颜欢笑,“你教得好。”
许崇文夜晚在我房间睡的,我睡床,他睡沙发,我们聊到凌晨四点钟,天光乍现之时,他才沉沉睡去,我却无眠到天大亮。
他回忆了他和沈怀南生母许许多多的故事,陈述了那段被人间所遗忘的时光,相识,相知,相爱,相弃。他苍老绝望的嗓音,像雨后山间寺庙的暮鼓,沉闷,忧郁,钝痛,一声声敲击我心上。
我倏而有些可怜他。
可怜他执念三十年的寻子,到头来,被我恶意的谎言又延续绝望。
法华寺的大师说,心有魔障和贪妄,难以成佛,也难以普渡世人。
芸芸众生,沈怀南是一粒浮尘,我亦如是。我们都浑浊,都揣着恶念,也都无辜。我是情爱惨剧的受害者,或许将是家族悲剧的加害者,他是家族惨剧的牺牲品,或许将是情爱与权势双悲剧的施害者。
最初的无辜,不是而后拿起屠杀的利刃,去惑乱风云的缘故。
可事到如今,他来不及回头,我来不及上岸。
我们都在欲望与仇恨中泥足深陷。
许崇文并未伤害我,从成婚到许柏承的诡计浮出水面,他未伤害我分毫。实质没有,他销蚀了我的精神,破灭了我的幻想。他化为巍峨的山脉,阻挡我奔向我的挚爱,他也压死了许柏承那颗鲜活的,会为女人而跳动的心脏。
第二天下午,尹正梧来景河公馆接我,经过四十分钟的颠簸后,泊在一栋三层高的灰褐色大楼外。
我凝望正门的匾额:法宁鉴定机构。
海城有几家私人机构颇负盛名,省内的达官显贵十有八九会抱着情人所生的孩子来检测,尤其是儿子,更换两三家机构检测数次是常事,法宁机构并不在声名远播的私人机构行列内,我问尹正梧,“是新开的?”
尹正梧熄了火,“是老牌,有四五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