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1 / 1)

茶几焚着的香饵呛得我咳嗽,我扒着炉盖,香雾愈加浓郁,“是什么香。”

许柏承捋着我长发,“沉水香。”

我愕然,“你还留着?”

他反问,“不留着行吗。被你发觉,不是要闹翻天了。”

沉水香是我从书上学来的名讳,文绉绉的,也好听,香料是我自己调制的,将檀香佛香花果香兑在一起,许柏承说世间物物相克,太繁杂的香料会伤身,我偏要调配沉水香,他拗不过我,只得顺从我,我是一时兴起罢了,没料到他竟然私下常常会点燃。

他将凉透的茶底泼入香炉内,熄灭了沉香,“满意吗?”

我嘟囔着,“满意什么。”

“我将你说过的话,如此记在心上。”

我撇嘴,“你将我烙在心上,我才满意。”

他笑着问,“我没有烙在心上吗。”

我没好气翻个身,“你自己清楚。”

他笑声愈发大。

如果男人有颜色。

沈怀南是素白,许柏承是黑暗。

他们都阴翳,都有一副灰色的心肠。

可沈怀南隐藏了自己的阴翳,以谦谦君子面目示人。

许柏承光明正大暴露自己的阴翳。

他难以掩盖,他斯文皮囊下的伪善。

他的背景,他的光环,他的才干,注定他的城府与阴谋是受人揣测,受人戒备的。

因此要付出百分之一千的手段来稀释外界对他的戒备,所谓的稀释,是防不胜防,是不攻自破。

他比许崇文要艰难,比沈怀南和宋世忱都艰难。

他分明不形于色,在风波与灾难来临时,寂静如一潭死水。

他从不泄露自己的喜悲。

但世人会惧他,畏他,疏远他,又假惺惺臣服他。

他似乎一生都活得万般谨慎,万般不如意。

光芒与尊贵并没改变他的十面埋伏。

他从扎进梅尔的一刻,就在权与利的淤泥中求生。

他的敌人也包括他父亲。

沈怀南是自在的,宋世忱的前半生也畅快。

他们一个若肯卸掉仇恨,一个若肯卸掉传统的贪欲,后半生也自在畅快。

他们只是不肯卸掉。

许柏承却是毕生都锁在这间牢笼里。

许家是他的根基,是他宿怨的起始。

他一旦卸掉,会被生吞活剥。

他是仇恨的缔造者,是仇恨的屠杀者,也是仇恨的被攻击者。

我习惯了藏着心事的许柏承。习惯他冷酷,习惯连床笫欢愉,他的力量与疯狂爆发到极点时,面部情绪也难见波澜的时刻。

他过度理智,过度克制。

我时常想,许柏承万一是输家,等待他的是什么。

沈怀南是输家,许柏承又会否斩草除根。

那我呢。

这段恩怨,本不属于我的岁月。

爱是我的原罪,原罪封固了我的岁月。

茶炉上的紫金壶煮沸着,咕咚咕咚泛滥的气泡氤氲得空气也浓稠,他拿起一枚竹镊,在水中涮着,清洗一套陈旧的茶具。

许柏承对常用的物件很念旧,待人也长情,包括我。

我一度为他的长情而沾沾自喜,为他迷恋我,为他独属我而信心十足。

到头来,迷恋的始终是我。

是我迷恋他。

是我戒不掉。

他压根没有上瘾,没有中毒。

他表露的都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