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思,“是过夜是吃饭。”
司机欲言又止,我心下了然,“你们先生耳聪目明,崇文前脚出海城境内,他后脚指使你接我。”我推开衣帽间,“你等十分钟。”
我换了一条胭红色的长裙,图案是水墨画的,像几道河流交汇,如烟扫过。
每次幽会我都穿裙子,下雪结冰也不例外,外头披着棉服,里头套着裙子,他说我腰肢玲珑,臀也饱满,裙子上身的韵味无可替代,最勾起他的兴致。
我坐进车里,司机一路向西疾驰,快到澜园时,途经福宁路,十字口堵车,我望着烤鸭店外排起的长龙,包里的电话忽然响了,来显是一串生号,我挂断,紧接着又打入,我这才接听,那端是郑培恩的声音,“许夫人。”
我不着痕迹瞥驾车的司机,故作镇定,“有事吗。”
“我从宋氏公关部索要了您的号码,公关部以公事为由咨询了梅尔人事部您的联络方式。您委托我的差事,我尽力了。许总道行高深,不是我能抗衡的,他自己摆平了。”
我逗弄抱枕边缘的穗子,“您夫人可好。”
郑培恩听出我不方便,他踌躇说,“我稍候打来?”
我否决,“您讲。”
他像是往一处僻静地方走去,“我夫人的确参与了此事,我小有权势,可较之许总不值一提,凭一己之力激不起半丝水花,反而露马脚。我夫人的娘家在商界有一些人脉,动用了土地局的渠道,查出规划城中城的这块地皮有纰漏,我大舅子是土地局卸任的二把手,我顺势制造了这一波舆论。我的宗旨一则让许夫人满意,二则不能将宋氏连根拔起,我毕竟是宋氏的股东,宋氏的兴衰我一损俱损,于是瞻前顾后,火候上没有把控好,来不及发酵许总就出手平息了。”
道旁的风灌入车窗,我撇开遮在睫毛上的发梢,“具体点。”
“地皮承包合同是一式两份的阴阳合同,用以税务上的偷梁换柱,也用以辖制双方在后续合作中意见分歧,是商与商互利的方案。许总的地皮是竞拍获得,所持者和媒介是土地部门,而土地部门所设定的阴阳合同,是用以规避商户在建筑、上市、运营期间的风险,诸如天灾、产品质量不达标此类的风险,省得祸及部门公信力与对接人员的清誉,在成交后直接与商户一拍两散,商户出事,土地部门便将阴阳合同之中的阴合同公示自证。我夫人有人脉,可许总的人脉有过之无不及,他收买了土地部门负责合同的人员,添了几笔,添的这几笔,扭转了乾坤。阴阳合同的属性是私密且不地道的,土地部门公示时的呈文绝不是我向您陈述的内幕,是美化后的。许总将改后的阴阳合同当作筹码,胁迫大事化小,否则会先发制人。”
许柏承绝地求生的能耐,我是清楚的,我没多大的惊讶,“进展怎样。”
郑培恩说,“许总的胁迫奏效了,调查组也答应翻篇撤出宋氏,宋董权衡利弊,没有与许总继续僵持,婚事如旧。”
我捏紧机壳,“其他呢。”
郑培恩无可奈何,“许夫人。这门亲事在外人看来属于两情相悦的同时利益至上。许总倘若代表梅尔的接班人迎亲,是宋氏高攀,许总代表自己一个总经理的职务,是许总高攀,但许总必定是接班人,他的能力有目共睹,他又是独生子,梅尔别无选择,宋董押注他是情理中的。女婿人选,没有比许总更优秀更有价值的。”
我深吸气,“有劳了。”
郑培恩说,“祝许董和夫人心想事成。”
我终止了通话。
车泊在澜园,又行驶了几百米,我无精打采的窝在后座失神,半颗头颅探出窗,未立刻动身下去。不连贯的犬吠从三排的庄园传出,忽高忽低的刺耳,零零碎碎的雨点子溅在灌木丛中,也溅在我眼睑。